自收到顾经年的信,已过半载。其间除了苏湘觅偶尔的问候,并无其他消息。
她与顾经年,已经半年没有书信往来,上次她回了信后,就杳无音信。江南的风声,双喜阁没有探来,侯锦也没再来过信。和顾经年,和江南,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胡姜忙着准备做新娘子,连拉着阿喜试胭脂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好像在滇西,阿喜真的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没有人打扰,也不去打扰别人。
她曾经听傅梁先生说过,世外的桃花源就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那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留些鸡犬作伴,却过得悠然自在。
她明明是曾经那么向往这样的生活,却好像不知何时被世俗的喧闹迷了眼,突然与世隔绝的感觉不仅让她心里空落落的,甚至还有些无措。
又好像是所有人都有了着落,自己还漂浮在空中的不踏实感,让她脸上的笑容都少了几分。
滇西的媒婆听说她们家是江南犯事被贬来的,也从不踏足。何况她家身份尴尬,配书香清流不妥,配贩夫走卒更不妥。所以来这里几年,都没人找上门来。
前些日子,倒有人来说媒,说城西一员外要娶继室,瞧上阿喜貌美白净,不嫌她家背景。齐妈听说那员外已然半截身子入了土,孙子都快能上学堂了,连忙把媒婆轰了出去,骂着说林家断不会卖女求财,没有那么糟践人的。
林母知道了这事,只是默默流泪,觉得耽误了阿喜。林父虽然没说什么,吃了饭却拉着阿喜谈心,问阿喜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否有中意之人。
阿喜摇了摇头,说还想再多陪爹娘几年。心里却总会浮现某个人的脸,挥散不去。
……
又过了三个月,阿喜终于收到署名远北子的信。信上说道:他已经在墨北城落脚数月,新官上任,忙的脱不开身。墨北城交通闭塞,阿喜的信也是辗转了数次才到他手里。事务繁多,人情复杂,绕是聪慧如他,都有些顾不过来。如今他们两地相隔,路途遥远,他无法分身前往,不过他在墨北城任期三年满就能回京,希望阿喜能等他。
这不算是多好的消息,但好歹是有了消息。阿喜真想当面去问问顾经年,让她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从未许诺过什么,也从未表明心迹,就这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真是让人头疼。而每每她觉得两人之间再没有可能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她面前,扰乱她心神。他总是这样,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在人的心尖上踩来踩去,又不留下半分痕迹。
于是在收到信的半月里,阿喜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林母似乎看出阿喜的不对劲,每每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有心事,阿喜都是摇头。
直到那日,林母说了句:“人生苦短,但求随心,愿能无憾。”
阿喜仿佛顿悟了,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如果她一时冲动的做了什么事,母亲能不能原谅她。
林母只回答:“一不违背道德,二不触犯礼法,只要是由心而发的想法,但凭自己做主。”
阿喜告诉母亲,她想北上墨北城,找顾经年,本来怕母亲不许。
而林母只说顾经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本心并不坏,人生在世,让阿喜不要多苛责别人。如今他在墨北城做官,还惦记着阿喜,便是缘分。如今她身体无恙,让阿喜放心去。
于是冒着夏日炎炎,阿喜踏上了北上的路。
……
墨北城在极北边,是座戍边小城,不远处就是隔壁沙漠。来毫不起眼,百年前被胡人占了去,二十年前皇帝起兵收了回来,划入北州,派重兵驻守。
然苦寒重兵之地,派一个年轻文官去,想来不是什么好差事。
阿喜北上一路思索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顾经年的学问她是清楚的,既是榜上有名必不会太低,何况顾父一直高升,如今已是吏部侍郎,怎么会不为儿子谋一个好去处。
“小姐,你在想什么?”
阿喜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在外叫我公子,又忘了。”
阿帘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公子。”
两人一身男装打扮,先坐马车到了锦城,歇了一日,买了些干粮,又一路沿河北上,如今正在船舱内。
“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许是公子太长时间没出远门了,放心,阿帘护着你。”
“不是这个……我虽是母亲应允了出门的,我也不知道此行对也不对,总觉得前程未卜,母亲身体又不好,我不该如此随性……”
阿帘握了握阿喜的手,偏头说道:“既然夫人都支持你北上,公子就不必忐忑不安了,如此一路,非但想不明白,还给自己徒增烦恼。以前你常教我的:切勿庸人自扰之。”
“好阿帘,我明白了,真是当局者迷,我竟然把自己困住了,你说得对,来都来了,总不好胡思乱想。”
“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