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素练风霜(1)
柳树茵茵,停息在枝头的飞鸟似乎注视着树下来往的人群,鸟鸣声与走街串巷的贩子的吆喝声交杂融合,说不清是谁更喧嚣,但大抵是飞鸟更自在。
走过第四株柳树时,便听到“砰砰砰”地打铁声。
铁匠挥舞着手臂,汗水如豆粒般从脸上滑落,打铁铺因炉子的高温仿佛与外面形成一堵无形的墙,阿槐才靠近,就热得额头直冒汗。
“这位小兄弟,你来这是找人,还是打铁啊?”店内的伙计担了两大木桶的水回来,见阿槐杵在门外,便扬声问他。
阿槐道:“来这找人,请问霍韬大哥是在这里吗?”
伙计用汗巾擦了擦汗,寄在裤带上,冲他笑了笑:“来得可真巧,霍大哥今儿早上刚从钱塘那边回来呢,你就接着往里头走,走到第六棵柳树那,再往巷子里拐,顺着数过去第五家就是霍大哥家。”
阿槐点头道谢,按着伙计说的方向寻了过去。
第五家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养着些鸡鸭,大门是开着的,阿槐敲门没人应,便擅自走了进去。
“霍大哥?你在吗?”
“霍大哥?霍大哥?”
叫了好一会,才听到里屋传来霍韬的声音,似乎刚睡醒,“我在,是阿槐吗?直接进来吧。”
阿槐推门进去,霍韬半躺在床上,络腮胡子被剃了,脸上新添了一道疤。
而地上都是带血的纱布,阿槐吃了一惊。
但霍韬没打算瞒着他,“我受了点伤。”
“为什么?”
霍韬扯了扯嘴角,斜睨了面前清瘦的少年一眼,“我们这行,都是玩命的生意,你来找我,为的也是这个吧?”
阿槐低头,“你说你可以帮我。”
霍韬扭动了下肩膀,筋骨似乎舒适了些,才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那日,你用那个招式打倒了黑衣人,之前我跟着胡人在一个富商家里表演时,潜入了一群刺客将富商杀了,用的也是你那样的招式。”
霍韬轻笑了声:“我果真没看错,你小子,不仅根骨奇佳,记忆力也挺惊人的。”
阿槐道:“那日你不是去打猎,对吗?”
“怎么说?”
“郎君虽也对你的突然出现有所怀疑,但你备足了弓箭,连猎物都装了满满一袋,但我知道,我们路过的那片林子,虽然大,却没什么猎物,因为旁边是农田,林子中间又有一条大道,人多的地方,是不会有好的猎物的,那里不是狩猎人的最佳选择。”
霍韬神色不变,只让他继续说,“所以你觉得我是去做什么的?”
“你在跟踪女郎,或者,你是那群黑衣人的首领。”
霍韬坐起来,倒了一杯茶,递给仍站着的阿槐,
“猜对了一半,但我不是在跟踪那位纪女郎,我是在跟踪你,不过那群黑衣人,确实该叫我一声老大,但行刺纪家女郎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好在那日我已亲手清理完门户了,就当做向纪女郎的赔罪,如何?”
阿槐接过那杯茶,代替纪常羲接受了他的赔罪。
“坐下吧,”霍韬拍了拍一侧的椅子,“想必不用我说,纪家那位鹿鸣公子也已经查出来是方扇谨的表哥找的杀手了吧。”
阿槐顺势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是,方扇谨与女郎有些冲突,不过此事……方家与纪家是故交,而且女郎没受什么伤,只让方扇谨的表哥赔了银子,便小事化了了。”
“多少银子?”
阿槐摇头:“我也不知。”
霍韬心里头清楚赔的何止是银子,但不欲同阿槐细讲,只打趣他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没化干戈为玉帛,还来这里找我?你家女郎不是天天催你读书吗?”
“她说读书治学是让我前进的方式,但我知道不是,”阿槐眉眼一片冰凉,“豪权当道的天下,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只有靠掠夺他人的权势与金钱,才能成功。”
霍韬上下扫了一眼清隽的阿槐,在纪府待了数月,他俨然已经脱胎换骨,这很符合他的期待,但他却不露于表面,眼角微低,压住眼底澎湃的激滟光华,仍逗了他一句,“那阿槐不读孔夫子的圣贤书了?”
阿槐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已答应郎君去在青莲经馆一年一度的选拔中考取前三名,所以不会食言,但霍大哥放心,我不会耽误这边的事情。”
霍韬道:“那你还叫霍大哥?该叫师傅了吧?”
阿槐起身弯腰,郑重地行了个拜礼:“师父。”
而阿槐的人生轨迹因这声“师父”再次发生了极大的偏转,人生为数不多的决定都是因为那个收留他的纪氏女郎而做,很多年后,阿槐独处冰冷的幽室,连能说得上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他也会问自己,悔吗?
当然是,不悔的。
阿槐拜霍韬为师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