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扇门,她在这边,那么她的云儿一定在另一边。她怕他孤单,所以想去那扇门找他。如若是这样,那么离开是无谓的。可陷在那片窒息里,她没有看到云儿,更遑论能够找到他。目所能及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被缚困的,是四肢百胲,被封闭的,是七窍灵台。
无所归依,无从寻觅。
她心中很是着急,她要放弃了,可那只按在她肩上的手不肯放,她攥住了他的手,像从无边深海中睁开眼睛。原来在冲破那片深水之前,他亦在水里凝望着她。
长清倏然了悟。
生与死不是两扇门,不是她在这头,云儿在那头。而是他们一直同在,她终有一天也会归于天地,那时无论来去,千古同归。何况,她想云儿亦在这片天地之中。他只是离开她,但并非没有存在。
走出紫宸宫的大门,这一次,很是顺利,她想,她大约知道锦辰为什么把她带回来。
想起浮黎走的时候那番交代,想来他找锦辰是为了救自己,现下阴差阳错,当真是救了她。
独自走在紫宸宫外的云路,上界有三十六天,锦辰的宫殿却在三十六天之外,虽同属于天界,然而正是处在一个天界与人界交界之处,因而紫宸宫中并非是一日等于凡间一年,但比之凡间,现在应当也是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她还是要去浮黎山一趟。
过去她曾很仔细地观察过,浮黎山很大,而浮黎所住的那片地方,便好比一盘荷叶上的一小块盈水之地,简单来说,浮黎只占了一片巴掌大的地方。在那片巴掌大的地方,他种了一片竹林,一片桃林,还有一片梨树林。长清尤记得浮黎的小屋坐落在一片竹林当中,然而此番下去,却见满地空空,竹子似乎是被伐了不少,空荡荡的山坡,唯有他的几间小屋,可怜巴巴地被当空曝晒。
长清惊异地在外头看了半响,她没有料到浮黎好似被抄了家,所以一时半会几乎反应不过来。
今日的日头也是厉害,她后背被晒得一片微烫,好不容易接受这番景象,正准备去看看浮黎,孰料刚走一步,那小屋中忽地转出一人。
这人身形窈窕,身着嫩色黄衫,头上髻如飞月,纤羽盈然,在她发髻之间好似轻轻飞舞。她的脚步亦是轻快,手中端着一盆水,走出屋外,正是准备泼出去,忽地眼光一抬,她也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她。
长清不知自己竟会在浮黎山中看到羽衣,几乎比看到那片被砍光了的竹子,更令她有些莫名。
面无表情地呆在原地,而羽衣看见她,黑亮的眼珠悄然一转,却是露出了个轻巧的笑,这笑容可说动人,……羽衣一直是个美人,美人一笑,自是有几分动人的。不过,长清却很少在她脸上看到不带涵义的笑。
此刻这番景象,甚至一瞬间叫长清有些想转身离开。正是将走不走的时候,耳朵里突然传来了浮黎的声音,是他毫无形象地开口,“人呢!羽衣师侄,你不是说你师父叫你来照顾我吗?如何不见了?是不是本真人身上太臭,把你给熏走了??”
长清听见浮黎这乍听起来懒洋洋,细辨中气十足的声音,当即是放下了心。转身下山,那屋门却倏地一开,浮黎拖着一条腿,满脸不耐地站在门内。
眼光瞥到她的背影,立刻是抬了抬眉毛,喊了两个字,回来。
长清只作不听,直至一枚圆溜溜的东西砸中了她的背心,长清猛地停步,身后听得浮黎对羽衣道,“羽衣师侄,现下有人来替你了,这些日子托你照顾我,我就不谢你了,待我告诉你师父,他会赏赐你的。”
说完这番话,浮黎抬着下巴等长清过来,而羽衣听了之后,很是款款地俯身对他告辞,便是笑微微地自山坡驾云回去了。
走时她道,“真人不必操心,照顾师伯乃是羽衣分内之事,既然师姐来了,羽衣便也就先回去。”且说且退了一步。
羽衣永远如此得体,纵使浮黎那番话听起来很有轻视之嫌,可她不以为意,甚至临走之前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望着这般得体的羽衣,长清心中除了佩服,便也没有其余的心绪了。
回到竹屋,她见浮黎很是不雅地趴在门上,顺手便想扶他进去。岂料浮黎却摆摆手,竖着两只耳朵,不知在听什么动静。
过了片刻,他总是放下了心,自己拖着腿回来,重重地坐回那张又宽又大的竹椅里。
从嘴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好似很累一般,半响没有发出声音。
长清在窗边坐下,窗外没了那片林子,看起来陡然空旷许多。
顺着这片空旷,她的目光似乎隐约瞥到一座小小的,隆起的山包,不由得就是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