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警察厅长官官房。
大概是从早上那条新闻播出开始,秘书室接到的各路来电和问候明显变多了,花井律子连着好几十分钟都在肩膀上夹着有线电话。
她梳着精致的盘发,一边接听电话,一边用原子笔在笔记本上不停记录。
有些电话只需要她来接听,有些电话不必理会,有些则应当立刻转接给长官办公室。她的工作便是分辨其中的区别,这绝不能算一个轻松的活计。
她度过了无比忙碌的一上午,直到此刻才有闲工夫为自己倒一杯热茶。
就在她揉着发酸的肩膀,一边喝茶暖胃一边短暂放空时,秘书室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花井毫不懈怠,立刻放下茶杯:“您好,这里是警察厅长官官房秘书室——”
“麻烦送一杯咖啡来,谢谢。”电话里的人说。
花井一愣,认出了顶头上司的声音,她立刻道:“是,长官。”
她挂了电话,起身去茶水间。虽然她服务的这名长官平日并不拘泥于小节,但花井专门练过咖啡技艺,她为此十分自豪,总是认真地对待泡咖啡这件小事。
十分钟后,她端着托盘,向长官办公室走去。
长官官房是个庞大的部门,而秘书室隶属于其下的总务课,今天是工作日,办公区翻动纸页、敲击键盘和打印机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
走廊上铺着厚实的深灰色地毯,花井的视线掠过许多人肩头,似乎是那条新闻带来的压抑氛围,没有人说话。
花井走到最后一道拐角的时候,正巧碰见从另一个方向拐过来的眼熟面孔。
那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穿西装,留着精心打理的八字胡。
她一怔,微微让步点了下头:“上午好,次长。”
“早。”警察厅次长大冢光弘说,“给长官送咖啡?”
“是的。”花井说,“您也是找星野长官?”
大冢光弘绅士地笑了一下:“没错。不如由我顺带帮你端过去。”
花井迟疑了一下,她明白次长大概率是找星野长官有事商谈,但托盘上只准备了一只咖啡杯。
她点点头:“麻烦您了,次长。您喝咖啡吗?还是茶?”
“咖啡就好。”大冢光弘看了眼托盘。
“我再去帮您拿个杯子。”花井说。
大冢光弘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对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花井律子鞠了一躬,转身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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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并不着急。”
大冢光弘并没有规规矩矩地坐下,他抱臂半靠在会客沙发的扶手上,望向实木办公桌后的背影。
晨光从半拉百叶窗的落地玻璃倾泻而下,星野健一的侧脸蒙在尘埃中,他微微后仰靠在衬布柔软的椅背上,不紧不慢翻过一页报纸。
见他不说话,大冢光弘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法务省从哪里来的所谓‘内部消息’,但至少在我为警察厅工作的二十年里,我从未听说过所谓专门针对某些政治人物的窃听计划——我们的确监控政坛动向,但窃听已经是过时的手段了,现在的年轻人早已变得比我们那一代聪明得多、花样也多,就算监视的确存在,他们也不会被人这样轻易地察觉。”
星野健一合上报纸,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在慢慢地吞咽下这口热咖啡后,他才真正看向大冢光弘。
大冢光弘换了个姿势,等待他的回复。
这时,有人敲了敲办公室门,秘书花井走进来,将一只洗净的咖啡杯送给大冢。后者脸上的严肃立刻瓦解,对秘书小姐弯了弯眼睛,道了声谢。
星野健一坐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神色的转变。
半晌,待到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才开了口:“大冢。”
“怎么?”大冢光弘不客气地帮自己倒着咖啡。
“你很担心这件事吗?”星野健一似乎是随口一问,“你应该很清楚,这种小事影响不了任何人。无论是你,还是我。”
大冢光弘看着他,无奈地耸了下肩:“时代不同了,老板,舆论会要人命的。总得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星野健一的表情没有变化:“你在担心我会把你推出去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大冢光弘说,“但你得知道,如果真有一个人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一头雾水,那的确非我莫属。”
“这么说,你是在暗示我才是那个下令实施窃听计划的人?同时瞒着你,还有五十岚?”
“......不,我没有这么想。”大冢光弘的神色没有变化,他说话直接,“我不觉得那样做对你有任何好处。你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星野健一笑了一声。他笑的时候并不真的弯起嘴角,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分不出是更像嘲讽还是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