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过他手里的钢针,问他:“师父您这到底要做什么啊!您都这样了还要铸剑?您现在就跟我去万珍谷找慕容前辈。”
李青衡抬起头,淡淡道:“赫连,把东西给为师。”
“师父!”赫连铮叫道。
李青衡只道:“为师没事,把针给为师吧。”
“您看看您现在这副样子,像是没事吗?”赫连铮走过来,跪在李青衡面前,他祈求道:“师父,您受了什么伤您告诉我,您要什么药,我都去给您找来。”
“什么药都没用了,天命如此。”李青衡面色平静,如同过去每一次他们师兄弟从他身边离开时那样,他嘱托赫连铮说,“赫连,以后为师不在了,替为师照顾好阿慈。”
“师父——”赫连铮不信天命,在他心中,李青衡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而现在,他这位师父却在向他交代他的后事。
李青衡问他:“赫连,告诉为师,能做到吗?”
赫连铮仰头对上李青衡的目光,久久之后,他点了头,保证说:“能,我能做到的,师父。”
他把钢针还给李青衡,无奈问他:“师父您现在还要做什么,我来帮您吧。”
李青衡低下头继续刚才的镂刻,回道:“不用了,待铸成这把剑,为师就该去了。”
赫连铮心中一痛,他轻声说:“师父您从不碰剑的。”
“是啊。”李青衡垂头看着手里的剑,竟莫名笑了好半晌。
到了冬天,谢慈的生辰近了,这把剑终于铸成。
这两年来,李青衡耗尽心血,为谢慈炼制了数不尽的法器和丹药,但他总觉得不够。
吃下那些丹药,再修炼上数十年,差不多便可以飞升成仙,只是阿慈惫懒,需要的时间会更久一些,到那时候,自己应当已经羽化,消失在天地间了。
谢慈听李青衡在传音的纸鹤里说为他准备了许多礼物,扔下苍雪宫一干为他庆祝的人不管,兴高采烈地从镜州赶到天虞山,然一推开门,却是看到李青衡靠在榻上,他面色苍白,形销骨立,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刚吐在帕子上的血还没有清理干净。
谢慈从没想过自己再见到李青衡他会这般模样,当年在无相宫里他自爆丹田,散去修为,被众人围攻,也不过如此了。
谢慈愣愣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他:“师父,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吗?”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声音是颤着的。
李青衡温柔地看向他,这一年来阿慈在镜州过得不错,希望以后他也能如此,他笑着说:“礼物在墙边的箱子里。”
谢慈没有去看李青衡口中说的那些礼物,他仍站在原地,望着李青衡,顺从自己的心意说:“我讨厌你,师父。”
在谢慈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数把冰刃直直插入李青衡的心室,阿慈的声音似乎与很多年前南柯境里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叫得他心疼,叫得他心碎。
阿慈和赫连他们记忆里关于南柯境里的一切早已淡去,回想起来,只有那寥寥几个画面,只有李青衡自己被困在那座昏暗的长春宫里,齐暄宜已死去多年又回到他的身边,然他仍被困在那里,无法解脱。
阿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李青衡看着他,目光依旧温柔,他说:“不要讨厌我,阿慈。”
不要讨厌师父,阿慈。
他第一次用这样恳求的语气同阿慈说话,他是他的师父,也是他可怜又卑微的囚徒,可他永远不会知道。
谢慈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榻前,沉默地看着他。
窗外飞过一只寒鸦,哀哀地叫了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李青衡不能在阿慈生辰的这一日死去,他不想日后阿慈在他一年里该是最开心的日子里,还要听到别人谈起他的死亡。
他知阿慈向来凉薄,不会为他的离去伤心,但是他总是希望他能过得再开心些。
李青衡忍耐着五脏六腑碎裂的剧痛,强撑了半月,终是再撑不下去。
这具肉身就要陨灭,他的神魂会归于瀛洲,从此以后世间再没有李青衡了。
天虞山上飘下茫茫的大雪,李青衡坐在檐下,望着天空,他的神智已经不算清醒,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座小岛上,他等了多年的人终于知晓了他的心意,来到他的身边。
“岛上的花都开了。”他喃喃着说。
可是霜鹿岛随着南柯境的崩塌一同消散,那些白色的合欢不会再开了。
若天意对他尚有三分怜悯,只盼能够保佑他的阿慈从此后平安顺遂,仙途坦荡,这一生一世都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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