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情爱终究是要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待他羽化归天的那日,就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凤玄微合上手中的书册,闭上双眸。
当年他回到瀛洲,以乾坤水镜查看人间的时候, 曾怀着私心偷偷看过苍雪宫。
乾坤水镜上映出阿慈的寝殿, 从前李青衡来过这里, 里面的许多物件也是他帮着布置的。那个时候,阿慈心里不知想了什么,找了画师给他画了很多画像, 李青衡是不愿意别人画他的, 也不想在人间留下他的画像, 只是见阿慈高兴, 就都由着他了。
阿慈把那些画像挂满了墙壁,他的心思向来容易猜透, 但这一次李青衡却是想不明白了。
不过这样以后阿慈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了, 每每想到这里,李青衡都要唾弃自己心中那些可耻的念头。
而如今墙上的那些画像全都不见了,阿慈一个人坐在镜子前,他扯着嘴角做出各种表情,像是要笑, 只是笑得太难看了些。
阿慈在想什么呢?他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凤玄微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 他的指尖触在冰冷的乾坤水镜, 水镜上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扭曲了阿慈的面容, 凤玄微赶紧收回手。
不久之后, 江砚推门从外面走进来, 他停在谢慈的身后,然后弯下腰,仿佛是将谢慈抱进怀中。
凤玄微眉头微蹙,他真的很不喜欢江砚,只是从那时至今日,他已分不清自己对江砚的偏见是出自理智的判断,还是对阿慈的私心。
江砚待阿慈一直很好,现在看来也是如此。
江砚低下头,他的嘴唇几乎要贴在谢慈的耳朵上,他问谢慈:“你说,今年我们办个合籍大典怎么样?”
他的话似一道惊雷在凤玄微的耳畔轰然炸响,惊落漫天星辰,引动万千流火。
“为什么要办这个?”谢慈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从镜子里看到什么。
江砚同他解释道:“我看你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想让你开心开心。”
“合籍大典能让我开心吗?”谢慈问道。
江砚笑着说:“应该可以吧。”
谢慈终于转过头来,他盯着江砚看了许久,随后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似温柔春风拂过冰雪大地,万物复苏,春花烂漫,他点头说:“好呀。”
凤玄微平静地站在原地,那乾坤水镜却是剧烈颤动起来,镜面上出现数条深深浅浅的裂纹,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破碎,边缘掉落了簌簌的流光,这是他心境的映射。
镜中的江砚微微一惊,一道裂纹将他的脸劈成两半,使他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妖怪。他没想到谢慈会应得这么爽快,立刻道:“那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了。”
只是他转身还没走到门口,又听到谢慈在他身后说:“骗你的。”
“阿慈?”他回过头,困惑地看向谢慈,不明白他怎么会反悔。
谢慈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声音却极为冷酷,他轻声说:“你也骗了我,不是吗?”
江砚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
凤玄微没能听到江砚与阿慈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眼前的乾坤水镜猛地碎裂,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凤玄微怔怔站在原地,许久之后,他低头望着脚下满地的碎片,微微抬手,那些碎片重聚于他的掌中,破镜重圆,上面不留丝毫痕迹。
阿慈今日没有答应同江砚合籍,日后也会与旁的人会与他走到一起。
他早该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凤玄微心中大恸,气血翻涌,他苦苦压抑的汹涌爱意在这一刻泛滥成了一场灾难,他的心魔由此而生。
仿佛是有第二个的“他”在他的识海深处诞生,“他”生于凤玄微深沉无望的爱,受着无尽爱意的滋养愈加强大,“他”的世界里只有阿慈,他只要阿慈。
起初还只是偶尔叫着阿慈的名字,到后来那声音日日夜夜的在凤玄微的识海中响起。
自那以后,凤玄微再不敢去看阿慈了。
【阿慈】
【阿慈阿慈阿慈】
【好想去看阿慈啊】
【去见阿慈吧!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可见了他又能如何呢?
他还有一件关乎三界苍生的大事要做,见了他后他的心魔只会更盛,到时要将众生置于何地?
识海中的声音渐渐停息,不久之后还会再响起,凤玄微抬起手,在长案上缓缓拂过,人间的万里山河在他手下跃然而出。
谢慈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将自己假想出来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能够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这声音他无比熟悉,在过去的年月里,李青衡抱起他的时候,他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多希望这世间有一件宝贝,可以顺着他的记忆将他带回到过去,他会乖乖留在师父的身边,就这样一直陪着他。
何来这样的宝贝呢?
是他没有好好珍惜他,于是上天惩罚他失去师父,惩罚他重新找回他,却再也拥抱不到他。
瀛洲的夜好像比人间的要更为漫长,紫微宫外天河静谧地流淌,带走一地的风尘。
第二日,宁渡前来禀告说:“赫连铮等人已进到九重天塔,若是不出意外,三日后他们便会出来,到那时,赫连铮的修为定然可以更上一层。”
凤玄微嗯了一声,他脸上表情依旧淡漠,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重新推衍出来的星图,对宁渡道:“时间不多了。”
宁渡叹了一口气,附和说:“是啊。”
凤玄微伸出手,那些星斗一颗一颗落入他的掌中,光芒淡去,成了一小抔金色的沙子,凤玄微转身,把这些沙子装入罐子里。
宁渡望着他的背影,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