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暗地里鄙夷那群士大夫,可朕看,你连他们都不如,他们至少敢于直言,可你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难怪,朕在外头常听人说,你们太监没根又没种。”
刘瑾霍然抬起头,他的眼中火光在闪烁,只听朱厚照继续道:“没种的软蛋,朕可不敢重用。老刘,你真是没种的废物吗?”
他一口一个没种,像针一样扎进刘瑾的心里。他仿佛被扒了裤子,在神佛面前,露出最丑陋的形态。他缄默了片刻,又咽了口唾沫,开始磕磕巴巴回话:“万岁慧眼如炬,奴才,奴才是为了自己。他们、他们都看不起太监,他们说我们是国贼,是蛀虫,可他们自己呢,他们、他们只是仗着自己没挨那一刀,所以才能披着那张仁义的皮……”
他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又磕头请罪。朱厚照负手道:“无妨,继续说。”
刘太监越说越顺畅:“这宫中的太监,一伙是假清高,像萧敬、张永成日舞文弄墨,和那些人诗词唱和。他们没想过,那些士大夫要是真心看重他们的才华,上奏骂竖宦时,怎么就不把他们摘出去呢!还有一伙是真小人,谷大用、丘聚、高凤乃至魏彬,都是这种人。他们被人踩进了泥里,就觉得一辈子只能泥里滚。他们觉得名声烂透了,索性就不要了,被人骂得一文不值,也不妨碍他们献媚邀宠,吃香喝辣。可老奴、老奴不一样……”
朱厚照听得一哂,真不愧是刘瑾,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踩一脚同僚。他正无语间,就听刘瑾道:“老奴在宣府时候,奉李越之命去帮各村落修筑防御工事。村人明面上对老奴和李越都是感恩戴德,可在背地里却教孩子离老奴远一些,就怕没根的老太监,夺了他们的命根子!您说,这叫老奴怎么甘心,这叫老奴怎么甘心?!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想断子绝孙做太监啊……”
朱厚照一震,刘瑾老泪纵横:“奴才明明比他们更兢兢业业,更忠君爱国,为何要被他们这样辱骂。我就是往高处爬,就是要爬得比他们都高,我不仅在权势要压住他们,在道义上、在名声上更要让他们抬不起头。”
他的面皮一阵阵地抽动,他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没根不意味着没种,我是没了根,可我比他们这些有根的人更立得起来、更硬得起来!”
一席话说完,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伏地不敢动弹。朱厚照有些想笑,可却笑不出来。这番话虽有三分假,可亦有七成真。他抚掌道:“朕果真没有看错人。可是老刘啊,连你肯为心愿奋力一搏,何况是朕。你以为,被关在紫禁城里,受条框约束,任人在外败坏祖宗基业的滋味很好受吗?朕也不甘心。”
刘瑾一惊,他道:“您可以徐徐图之,不必铤而走险……”
朱厚照摇头:“那已是庞然大物,没有刀兵在手,是劈不开荆棘的。老树盘根错节死死压在上方,新枝难沐阳光雨露,久无出头之路,只会枯死。一切终归是隔靴搔痒。这是逆转一切的良机。”
刘瑾还是完全理解不了,他道:“就凭李越一句话,您就觉得这是良机?”
朱厚照垂眸道:“他绝不会拿此事来骗朕。”
刘瑾强压下嫉恨,他极力找理由:“那万一是您猜错了呢,万一是您会错了意呢?”
朱厚照微微一笑:“不可能,朕永远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刘瑾头皮发麻,他问道:“那您先前的犹豫,又是为何呢?您既然这般纠结,就表明此事仍有很大的风险!”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对,朕是怕朕抓不住这个机会,反为其所累。可你,帮朕下定了决心。”
刘公公脸上一片空白:“……啥???!!!”
朱厚照已是踌躇满志:“连一个老太监,都敢不惜一切,只为实现心中的理想,更何况是朕?朕要这金玉牢笼再困不住我,要这魑魅魍魉再阻不了我,路途虽远,可挡不住长策之威,千秋虽久,可仍有四海流芳!”
刘公公是靠超人的毅力,才没有马上晕过去。他颤颤巍巍道:“那您,打算怎么做?”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李越会认为这是良机,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汗廷内乱,二是左右翼相争。因此,朕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兵马由朕御驾亲征,翻山越岭直奔鄂尔多斯。而另一路则从宣府出发,由你和杨一清率领突袭汗廷。老刘,朕没有儿子,就只能用你了,朕会给你一柄尚方宝剑,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吓唬住他们听杨一清的话就是了……”
砰得一声,老刘已经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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