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察觉到抓住她的那双手在发抖, 她一下明白了,她猜对了。
帐篷外的叫嚷声还在继续,且越来越有拔高的趋势。他们大叫道:“快去运水, 着火了,快来拿水来救火啊!”
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帐子,内外就像变成了两个世界。闹得动静这么大,这下谁都知道,恩和汗宾天了。月池不由莞尔:“不要怀疑, 是我做得。除了我,谁还能在这会儿逼死他。你来,是要杀了我吗?”
昙光依然没有作声,他只是盯着她, 就像一条刚蜕皮的蛇,在打量自己丑陋的新躯壳。他既是在憎恶她,又是在憎恶他自己。月池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先杀了我, 然后再自杀。整个右翼就完了。”
昙光被她扯近了一瞬, 月池对他的一动不动非常不满意。在黑夜中, 她仿佛成了蝙蝠,必须借助猎物的动静, 来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不知过去了多久, 昙光才轻声道:“可那样,整个鞑靼也完了。大明天子放出了话, 李越一日不归,大军便一日屠一部落。你还不能死,我也一样。”
月池一惊, 朱厚照?这怎么又有他的事了。她正打算细细询问时, 忽然肩颈一痛, 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居然躺在牛车之中。她一睁眼,看到得竟然是善姐、贺希格和身着女装的昙光!
和尚扮得很像,他在假狄髻上压上了帽子,身着白色的蒙古袍子。蒙古女子身材高大,他又面貌俊秀,略一涂脂抹粉,足以以假乱真。贺希格还是如过去一般,始终靠在他的身旁,可却是双眼红肿,木木呆呆,没有过去的半分活泼。看来看去,只有关切她的侍女善姐,还算正常些。
只是,这伙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他们是要往哪儿去。
月池捂着头,慢慢坐起身来,她定定地看着昙光:“这是哪儿?”
昙光悠悠道:“这是在往也可部的路上。”
月池略一思忖,也可部,是与汗廷结盟的部落之一。达延汗并没有完全吞并他,只是和他们结为了兄弟部落。她一下便明了,她看向善姐道:“你们被当作礼物送往也可部了?”
善姐点点头,她一边替月池喂水,一边低声道:“永谢布部与鄂尔多斯要拉拢盟友,当然得送厚礼。我们大明送给他们的珠宝,还有我们这些跟着您的婢女,都被分拨送往各大部落,一方面作为贿赂,另一方面彰显他们背后有我们大明的支持。大师得知您被软禁,联络我等,趁乱将您男扮女装,偷运出来。”
男扮女装?月池急急低头瞅了瞅自己,她又换上了蒙古女袍,稍一动作脸上的粉都在往下落。她随即哑然失笑:“真是好计啊。那么,他们就没搜这里吗?”
昙光冷冷道:“我还有一些忠实的信众。”
月池问道:“就是那些奉你做上师的牧民,你指使他们去打开道路了?”
可那些他在诸部吸纳的人怎么够。她正犹疑间,忽然再一次看到了贺希格,她心头蒙上了不详的预感,她用蒙语问道:“你们的部落也投奔来了这里?你额吉他们呢?”
月池问了三遍,贺希格才清醒过来。她一抬眼,眼中就沁出了泪水,低低道:“我额吉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起,引开了追兵。”
引开追兵……宝格楚圆圆、带笑的脸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飞快地掀起牛车的帘子,往外望去。可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了,昙光不知道将她藏在了营地里多少天,她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身后的滚滚黄烟。
她扭头看向昙光,咬牙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昙光却淡淡一笑:“这是必要的牺牲,这是你的原话,你忘了吗?”
月池攥紧了拳头,她挑挑眉:“很好,那在必要的牺牲后,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昙光露出一个笑容:“当然是去汗廷,去见大哈敦。”
善姐一惊,她喝道:“你当初不是这么说得!”
昙光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用妄戒度人,也是你们李御史教得。”
善姐气急,月池忙按住她。她都要忍不住笑了,她刚弄死乌鲁斯,居然马上要去见满都海。她道:“好得紧,拜见大哈敦,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反正我手里,又有一道免死金牌了。”
昙光的面容一僵,月池揶揄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种消息居然会告诉我?”
当天晚上扎营休息时,他们就要趁着夜色逃出去。月池告诉了贺希格与善姐,今晚要一起走。
贺希格自月池提及她的母亲后,就开始不住地啜泣。一听说能够离开这里,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钻进她的怀里。她哽咽道:“我们一起回去吧,回我们部落去,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月池只能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她不忍心告诉她,有的地方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善姐却摇了摇头,她苦笑地伸出脚:“我走不了,我会拖累您。”
月池看着她巴掌大的三寸金莲,呼吸不由一窒,她急急道:“我可以搀着你。上马之后,我们就能共乘一骑了!”
善姐的眼睛一亮,只是很快就熄灭了下去,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可那样马会跑不快的。我们不能都留在这里。李御史,我本来早就该被送走了,是您的恩典才让我留到了现在。这没什么,我从小学得就是这些,我只是官妓,我会好好的,等您来接我……”
她紧紧地拉住月池的手:“我等您踏平蒙古,接我们回家……”
当晚,善姐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帐篷内献艺。很快,那边就响起了歌舞声和喊叫声。
昙光走在最前方,带着月池与贺希格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