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冕下?”
莱斯赫特压低了声音轻轻喊了两声,拉斐尔痛苦而困倦地皱了皱眉,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莱斯赫特猜测是在叫人不要打扰他。
骑士长回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浴缸,又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教皇,头一次生出了茫然的感觉。
这间房是莱斯赫特的,虽然归属骑士团团长阁下,但是房间设施并没有多么奢华,顶多是桌子更大一点,便于他处理公务,以及有一张地毯。
这里并没有适合教皇居住的房屋,莱斯赫特打算把自己的房间给拉斐尔,反正自己无论睡哪里都没关系,大不了和副团长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拉斐尔一进门就坐在了地毯上,倒不是他走不动路了,而是房间里除了地毯,就只有床和那张缎面靠背椅能坐,他身上脏得要命,与其给莱斯赫特再增添换床单被子的工作量,还不如在地上将就一下。
于是才让骑士长进门就看见了蜷缩在桌脚边睡过去的冕下。
莱斯赫特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拉斐尔熟睡的脸,地毯并不怎么舒服,拉斐尔抱着膝盖,似乎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努力将自己缩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被教皇宫的仆从们怎么养也喂不胖的纤瘦身体轻轻松松就能蜷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到了陌生地盘的猫,要盘成一个毛球护住脆弱的肚皮才能进入睡眠。
拉斐尔凭借着强大的毅力把自己从困倦中拔出来,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坐在那儿垂着头清醒了一会儿,单手捂住眼睛揉了两下,含混地对莱斯赫特道了声谢,试图扶着桌腿站起来。
莱斯赫特握住他的手臂帮了他一把,拉斐尔脸上带着点困意,眼尾泛着红,被莱斯赫特扶到浴缸边上,迎面温热的水汽扑到皮肤上,拉斐尔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里没有适合的衣服,所以我找了一件我自己的——请放心,已经洗过了。”
骑士长解释。
拉斐尔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并不在乎穿什么衣服,正如之前他实打实地混在流民中间又挨饿又挖土豆一样,在没有这个条件的时候,他不会像个眼高于顶的白痴一样去奢求什么特殊待遇。
他抬手抽掉了腰带,这种廉价的亚麻套头长袍样式很简单,一条直通通地从脖子到膝盖,有条件的人可以在里面穿一条长裤,没有条件的不穿也行,用一条绳子系住腰,就能把这种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麻袋式制品变成符合个人身材的衣物。
拉斐尔脱掉这件已经散发出臭味的长袍,踢掉落到脚踝的裤子,并不在乎莱斯赫特还站在旁边。
这也算是一种不大不小的富贵病——在回到波提亚家族后,拉斐尔大小也算是一个贵族,无论做什么事情,边上总是会有仆人在侍奉,就算是洗澡也很少需要自己动手,刚开始的时候会很不习惯,但等这样的事情成为生活日常以后,“隐私”这个概念就会逐渐变得模糊,拉斐尔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在几年前重生后才因为个人的敏感而拒绝了仆从过分紧密的服侍,但说到底,他介意的也不是什么被看的问题。
所以在将莱斯赫特划入“安全”的范畴后,他完全不在乎莱斯赫特现在还站在这里,坦然自若地跨入浴缸,将自己深深埋进了温热的水流里。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被温度适中的水包裹住,身体里的疲惫就成倍地被激发了出来,连带着骨头里的酸痛都跳了出来叫嚣自己的存在感,拉斐尔曲起腿,索性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透过泛着涟漪的水面,呼气造成的泡泡像一串晶莹的珍珠,翻滚着朝水面涌去,相继碎裂。
搅动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张脸,骑士长金色的长发即使在几天的奔波里依旧漂亮得光彩熠熠,水波将他英俊的脸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拉斐尔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水里安静得要命,他只能听见自己泵动剧烈的心跳,还有血管里汩汩的血流声,这些声音令他产生了奇异的着迷,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耳边忽远忽近的呼唤。
直到一只滚烫有力的手伸入水中,抓住拉斐尔的肩膀,将他粗暴地从水里提了出来。
“哗啦”
一阵泼溅的巨大水声在房间里骤然响起,莱斯赫特没有去理会自己湿了一半的衣服,他正低着头看自己手下的人,年轻的教皇弯曲着脊背剧烈地咳嗽,在潮湿的水汽里用力地呼吸着,气流在气管里粗糙地摩擦,发出尖锐又嘶哑的鸣音,被水浸泡透了的发丝狼狈地贴着他的脸和耳朵,发梢的水连成线地下落,遮掉了教皇身上矜贵威严的气势,让他现在可怜得像一个无辜的少年。
“你……咳咳咳,你干什么!”拉斐尔愤怒地想要挣开莱斯赫特扣住自己肩膀的手,可是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骑士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当一个经常脾气温和的人冷下脸的时候,威慑力总是会更大几分的。
他盯着拉斐尔,视线里是拉斐尔蹙着眉头湿淋淋的脸,脑子里却一遍遍地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完全沉在水下的青年半合着眼,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