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言风语,知青点内部也不消停,平日里还算熟络的知青,如今瞧见薛晴都绕道走,三五成群扎堆嘀嘀咕咕,她一靠近就安静如鸡。
说什么知识分子,跟村里不识字的大婶一个德行。
流言传了好几天,不过对薛晴一点影响都没有。该上工上工,该上课上课,说啥都不往心里搁,逢人全都笑呵呵。
“起立,老师好。”
薛晴翻着潦草的教义走进教室,听着稀稀拉拉的声音,觉得不太对,一抬头,教室空了大半。
“怎么,这么多同学没来上课?”
虎子摸摸鼻子:“不知道,我去找二丫,他娘不让她来上课。”
“小豆子她娘也不让,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老师道德败坏,肯定教不好娃。”
孩子们鹦鹉学舌翻腾着大人说的话。
薛晴有些头疼,不过知道小家伙们没丢,她也就放心了。
学校的学生大多是三到八岁之间,稍大些的孩子已经算劳动力了,得在家打猪草捡牛粪的挣工分。
除了教学,村小的另一个目的是帮着社员看孩子。
从前大人干活儿没功夫带娃,都搁在地里头,大人干到哪儿,娃娃就滚到哪儿。
去年流窜来一伙人贩子,趁人不注意拐走三四个小孩,现在都没找着。
这不看着吧,有人贩子。看着吧,不现实,没钱啊,不干活一年到头吃啥,喝啥,不管多干、少干都得下地挣工分不是。
村小建立也算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不然温饱线上徘徊的众人,哪有余力供孩子读书。
“听题,小明今年6岁,小强今年4岁,2年后,小明比小强大几岁呢?”
薛晴正讲课呢,一个社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她记得这是王小虎的父亲,出了教室。
“同志,是不是找虎子有事?”
社员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家里来了客,想见见孩子,难得人回来一次,我就想给他请个假,成不?”
“成。”她让虎子收拾书包出来,继续讲课。
“那个,薛老师啊…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薛晴微微蹙眉,并未放在心上:“同学们,谁算出答案了?”
“大四岁!”
“是两岁,你是不是傻,我比你大两岁,别说过两年,就是过十年,我也只比你大两岁。”
“你们都是大傻子吧,是同岁呀。4+2=6,小强两年后是6岁,小明也是6岁,是同岁,不信你问老师。”
薛晴维护着课堂纪律:“大家的答案都很有想法……”
门“哐当”一下被推开,乌泱泱的十几个社员冲进教室,有领孩子的,有急头白脸吵吵的。
“学校用这种品行败坏的老师,纯属是带坏孩子。”
“来,妞妞背上书包,跟妈妈回家,这书我们不读了。”
“校长呢?”
“我们花钱送孩子学知识学做人,结果老师私德败坏,这能教出什么好人来,都学她乱搞男女关系吗?”
“就是,要么退学费,要么把她开除了。”
梁素唾沫横飞好一通劝,最后闹得停课放学。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相对无言,梁素起身拿出一封检举信放在桌上。
“我是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公社去。”
公社?“那公社是什么意思?”
“暂时停课,等通知。”
薛晴一愣:“为什么?就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要停我的课?”
梁校长端着搪瓷大茶缸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小晴你冷静点,咱们相处了大半个学期,你的为人我很了解,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你不是那样的人,这信我也压了好几天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啊,家长会闹到罢课这一步。”
“我以为他们只是写几份投诉信,叫嚣着要到革.委办告咱们,这些压力我都顶得住,但不送孩子来学校,我就没法了。”
梁素将一纸盒子推了过来,里面全是开了封的投诉信,信的宗旨只有一个。
德行有失的老师只会带坏学生,学校必须对薛晴同志的失德行为严肃处理。
“村小的建设本就是力排万难,一路磕磕绊绊,这些难处你都有目共睹。为了教育,为了白家大队下一代能靠知识改变命运,这次不得不委屈你了。”
屋里是长久地沉默,薛晴举着信,眼泪大滴大滴的掉。
“校长……这对我不公平。”
“我知道,所以村小也不是真得要开除你,只是暂作停课处理。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的处分很快就会被收回。”
“凭什么呀,这捕风捉影的做法,不就像前几年一样吗?”
梁校长紧张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让人抓你小辫子。”
“你放心吧,这都是冷处理,搪塞那些写举报信的社员的。很快你就能来学校复课,咱们学校就咱俩个老师,真给你开除了,我一个人也带不过来。”
薛晴眼睛红红的抱住梁校长:“校长,你就跟我的姐姐一样,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这些孩子,我喜欢教书这份工作。”
“我知道,你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歇几天。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一定会给你个清白和解释,你要相信难熬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
在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捕风捉影的流言,一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检举信,再加上一个致命的处分,一套组合拳下来就可以将人拉入谷底。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她,此刻也觉得压抑和憋屈。
日暮西斜,金灿灿的余晖洒满大地,薛晴抽抽噎噎的回了知青点,一进屋就蒙上被子开始大哭。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这是出事了。
李琪琪轻拍着她的被子,安抚。
“小晴你怎么了?”
“我被停课了。”她泪眼婆娑的钻出被窝。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