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兼职了水贼,眼睛明亮,在路上察觉到了书生的书箱子里另有乾坤。
甚至也可能是压根没有察觉,就是做惯了水上杀人劫财的活计。
结果就是梅文信在岸边所见的一幕。
船夫也是报应到了,他明明胜券在握,却因为不熟悉水文,愣是选在了这么一个地方下手。
船撞礁石,中年书生持刀反击,船夫不知是死在刀下,还是亡于伤后溺水。
“人为财死,又是何必。”
梅文信对着中年书生的尸体感慨不已。
他感慨的不是书生拼死一搏,这个不搏则死。
和这么一个水上讨生活的水贼一起落水的话,比水性,不知道是行商还是书生的中年人,铁定不是对手。
于是他拼死一搏,先给了船夫一刀自是正确的。
这是事到临头须放胆,梅文信自认为做不到。
中年书生错的是,抱着这么沉重的书箱子,他不知道在水里面挣扎了多久,始终舍不得放,以至于在艰难地上岸后,生生猝死在了杨柳树下。
若是放弃了书箱子,中年书生,说不定便能活。
梅文信想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中年书生舍不得放弃一箱子的黄金。
正如他梅文信现在,一样舍不得。
哪怕明知道上面染满了血色。
梅
文信纠结了小半个时辰,终究是抱起书箱子,回了趟家,把金子藏好。
做完这些,天还没亮,他又取了家里的铲子,再次出城。
重新回到杨柳岸的时候,梅文信松了口气地看到一切跟他离开时候没有两样,中年书生浑身冰凉,早就死得透透地躺在原地。
梅文信对着中年书生的尸体弯腰行礼,口中念念有声“莫怪”,然后动手直接在杨柳树下挖了一个大坑,把中年书生的尸体埋了进去。
等梅文信浑身大汗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尽快地赶回了家中,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更不敢看那面一直背面朝上,盖在书桌上的铜镜,蒙头大睡,一睡到午后。
醒了之后,梅文信一步不出房门,就在书桌前呆呆地坐着,愣愣地看着那面铜镜,却连碰都不碰,始终保持着它背面朝上被盖住的样子。
梅文信的样子,引得老妻和女儿关注询问,他勉强笑着应付了过去。
一整天,他几乎滴水未进,脑子里不知地浮现出他在湍流杨柳岸所见的一幕幕。
那艘客舟上生死相搏的两个,梅文信每次回想都会发现其中一个人的脸,换成了他的模样。
或是那假装成中年书生的行商,或是那个想要谋财害
命的船夫。
每一次,梅文信都觉得自己死过了一次,不是挨了一刀子,再溺死于水中;
就是抱着沉重的书箱子,艰难地爬上了岸,然后心脏像被黑手攥紧,捏碎,最终一命呜呼。
反正是一个死。
“啊~”
梅文信整个人惊觉了起来,才发现浑身盗汗。
他推开窗户,发现外头明月高悬,已是夜深了。
梅文信在精神恍惚中,在书桌上,于噩梦中,直接睡着了,一睡到了午夜。
又,到了铜镜显影的时候。
梅文信咬着牙,走回了书桌旁,用颤抖的手,掀开了那面盖了一整天的铜镜。
镜面上,光华流淌而过,显化而出一个清晰的影像。
影像上,是他!
镜子里的梅文信放下铜镜,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走在了夜的龙门县城。
今晚的县城,漆黑一片,没有了巡夜的捕快,也没有嚷嚷着小心火烛的打更人。
梅文信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目不转睛地看着铜镜上画面,同时心中回想起来,白天他浑浑噩噩时候,老妻和女儿在家长里短时候提起过,今天开始,龙门县宵禁。
他在铜镜里看到的,正是自己,走在宵禁的龙门县。
“这是,今天。”
“是马上要发生的事情。”
梅文信心中明悟。
他向来
小心,向来仔细,一眼就看出来铜镜里的梅文信,穿着正是他现在身上的衣服。
身为一个读书人,梅文信从来对自己的仪表有要求,一套衣服可以不贵,甚至可以有补丁,但绝对不会穿到第二天。
每天换上一套,哪怕洗得发白,也是一份读书人对持身的要求。
所以,镜子里发生的一幕幕,只能是马上,立刻就要发生的事情。
梅文信发现这一点后,心里陡然绷紧,吞咽了一口唾沫,认真地看着铜镜上画面变化。
他走过了大半个龙门县,眼前水光盈盈,那是走龙江畔。
江畔上,有一张皮子的碎片,只有两只巴掌大小,上面隐隐地有纹路若隐若现。
在梅文信看到这张皮子的时候,它正好悄无声息地漂到了江畔,为江畔的水草缠住,钩挂在一根卡住的枯枝上,固定在了那个位置,微微地起伏着。
铜镜中的梅文信若有所悟,他缓缓地走过去,捡起一根枯枝,将那张皮子勾了过来。
梅文信将皮子拿在手中翻看,正好之前拿枯枝勾它的时候,划破了手掌,有鲜血不小心滴在了皮子上。
霎时间,皮子上的纹路大放光明,整张皮子从中间鼓了起来,不住地撑起,像是皮子下面盖着一只兔子,正在伸着懒
腰。
梅文信把皮子一掀开,看到了一个紫金色的葫芦突兀地出现在了皮子的下头。
打开葫芦,内里有一颗金丹,铜镜里的梅文信只是嗅了一口气,就面露飘飘欲仙之色,脸色都为之红润了。
铜镜上画面一闪而过,重新回到了梅文信自家家里。
梅文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将丹药化开,喂了老妻服下。
老妻脸上的蜡黄重回少女时候的白,干瘪的身材如同充气一般,恢复了刚生过女儿时候的饱满。
她的病一下痊愈了,十几年躺在病榻的影响,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