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育才带着朱七牛及其他几个学子的答卷入宫了。
朱元璋得知他的来意,倒也好奇,于是让太监把他领了进来。
君臣见过礼。黄育才将几份卷子递给太监,又由太监转交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看,评价道:“倒也言之有物,看来不是个五谷不分的蠢人,但大多数想法都是空谈,这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老毛病了,能一句话说完的事儿,非得东拉西扯,还喜欢搞些生僻字来证明自己的才学。”
黄育才尴尬的笑了笑,没敢应声。
朱七牛又看了看第二份试卷:“这个人的想法嘛,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太过虚无缥缈,难以施行。”
随后是第三份试卷。
“嗯,这个还不错,是关于税收的建议。”
第四份试卷。
“建造城市之时,提前预留宽阔场地、街道,预埋下水管道等,好想法,若是日后朝廷要在哪里再起新城,这份策论倒是值得一试。”
……
倒数第二份试卷。
朱元璋只扫了一眼,立刻来了兴致,反应和看前面几份试卷时截然不同。
聚精会神的看了小半个时辰后,朱元璋又将这份试卷从头看了一遍。
“这个学子倒是颇有才学,而且是个实干的人,竟然能想到把城市的各个区域进行划分,专区专用,还能想到给每一处住宅区域配分售卖柴米油盐等日常所用之物的店铺,简单明了,方便快捷。”
“就是这样未免想当然了些,若要达成,需要把整个城市的人打散,把所有住宅店铺及土地再统一分配,未免强人所难,总不能人家自己的店铺想卖什么还得朝廷强行分派吧?这比强行征税都要让百姓不满。”
“不过嘛,倒也不失为一个方向,若是和前面那份策论汇总一下,用来建设新城,那新城势必更加美观、方便,便于治理,哪儿哪儿都一目了然。”
朱元璋拿眼扫了一下黄育才,嘴角微微一笑。
老朱自然注意到这些策论里大多提了一嘴京城街道改建之事,心里顿时明了,黄育才肯定看出了自己命题‘城市治理’的用心。
放下倒数第二份试卷,朱元璋拿起了最后一份试卷。
这一次,他没有将评价说出口给别人听,全都是内心活动。
“嗯……原来‘城’是鲧发明的吗?”
“咱以前只当鲧很废物,而大禹十分厉害,如今仔细想来,这份试卷倒也言之有理,没有父亲,哪儿来的儿子呢?”
“就算父亲没有儿子厉害,儿子也不可能打从一开始就很厉害,还是会受到父亲的许多教导和启发,就像咱和标儿一样,标儿将来必然比咱厉害,可咱现在还不是得慢慢把他领上路吗?”
“这个学子的格调倒是不错,是个干大事的。”
朱元璋继续往下瞧:“嗯…建城首选地址,建造高墙,防止兵戈,城里要有水源防火,立意倒是挺高,只是没有写到实处,一笔就给带过了。”
“随即还依次提了一嘴与民休息、减免赋税、任贤举能、去芜存菁、一叶知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没什么太新奇的。”
“但是这份策论从上到下讲的也挺全面,考虑的比较多,看似都是废话,实则提纲挈领,如果他不是仅仅空谈,而是有切实办法,堪做宰相啊!”
忽然,朱元璋看出问题了。
“黄育才。”
“微臣在。”
朱元璋笑骂道:“你这老东西够狡猾啊,你说是让咱来排名,可你给的这些答卷越是放在下面的越好,分明是已经排过名了嘛。”
黄育才陪笑:“皇上容秉,微臣送来的卷子确实排名过了,不过只是微臣自己心中排名而已,尤其是最后那张试卷,微臣认为虽然写的跟话本似得,飘飘忽忽,没有什么确实的建言,但提纲挈领,实则立意要比其它的卷子高多了。”
“嗯,咱也是这样看的。”
“可是其他考官对它争议很大,有的甚至认为它应该被刷下去,微臣虽然是主考官,也不好强行排名,故而才来宫中请皇上圣裁。”
朱元璋点了点头:“那些官儿若是能明白这张卷子的个中道理,也不至于至今寂寂无名,只能在府试里当个考官。”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朱元璋道:“就按你排的这个名次来吧。”
“是。”
朱元璋这才伸手撕开了他认定的第一名的答卷上糊名的纸。
“哈?又是朱七牛?”一看糊名纸下那熟悉的名字,朱元璋乐了:“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熟悉呢,这神似话本的文风,可不就是那小子的吗?”
黄育才愣了一下:“皇上是说这份卷子也是朱七牛的?”
朱元璋将一沓卷子全都递给了太监:“拿去给黄大人看看吧。”
“是。”
黄育才接过卷子,连忙看向那张被撕开糊名纸的答卷,心中又惊又喜:“不想朱七牛如此年幼,居然懂得这些道理,而他府试第一场名列第三,府试第二场名列第二,汇总一下的话,这次的府案首非他莫属了。”
朱元璋对这个结果其实也蛮意外:“宋濂并未教他这些,但这小子估计是自己瞎捉摸了一下,这才写了这份卷子。咱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了,就算他啥也不懂,看的书多了,东拼西凑也能写的似是而非,这小子算是初步养出来了,将来前途无量啊。”
黄育才虽然知道朱七牛抄写过全套三国演义,但并不知道那书其实是朱七牛‘写’得,更不知道朱七牛还‘写’过封神演义和三国演义闲篇,因此不太能听懂这句话。
但他还是附和的笑了笑,又听朱元璋道:“把他第三场答卷的原卷送来,咱要一起收着,将来传给后代儿孙看,还有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