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良县府衙昨夜一直不太平,只有堂屋里,历来针锋相对的两人反而是相安无事。
一大早,晚睡的胡士奇就被拉到堂屋,易成海摆好棋盘,虚位以待。
胡士奇笑笑:“易大人好生闲暇,心静如水,不能不服啊!”
“哦?难道胡大人有所不安吗?”
胡士奇摇头,两人坐下对弈,才下的几子,一名禁军走进来:
“易大人,公主殿下说陈山主伤势加重,卧床休息,这一会来不得,请下午再过来。”
易成海转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禁军看看胡士奇没有吭声,犹豫一下说:
“昨日陈山主伤势本就要好了,但是晚间刘大人的家眷…”
胡士奇一挥手:“行了,不说也罢,你下去。”
禁军看看易成海,后者也点头,方才离去。
胡士奇长吸一口气:“烈女啊!”
易成海也跟着喟叹:“一个刘成,一个陈塘,就搅乱了西北一盘棋;一个秦氏,就破了又一盘棋,这接下来的棋,怎知有没有意外呢?”
胡士奇面色如常,易成海没有看他,继续说:“陛下这次派我前来,一则是为陈乐山册封…”
胡士奇接话:“侯爵么?”
“自然,虽然老夫子贵为忠义公,但当时也不知道还有子嗣,也没有世袭的意思,但是既然有陈乐山,即便不能封公,也至少要封侯。“
他看着胡士奇道:“更何况,平定西北有军功,这次还是以军功封侯。”
“二则呢?”胡士奇没有做任何评论,虽然这些日子不在中京城,但是这些事情,也不是不知道,想来易成海关键是要说第二件事。
“二则,神典有言,西北出儒圣!”
胡士奇手中棋子,悬在棋盘上空,半天落不下来。
易成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扁扁嘴:“老了,老了,一代新人啊!”
棋子终于落下,换了个开敞处,另行落子,胡士奇摇头:
“又拿话唬我,当初老夫子,你也这般说的。”
易成海跟着在旁边应了一子:“人生苦短,国祚绵长,焉知当年所言,未必不是今日呢?“
“也许又是三十年后,也未可知!”胡士奇的言语行棋,都不落下风。
“呵呵,胡大人啊,治国如下棋,切莫心急。”
胡士奇口中没有回答,扳了一手,布局尚未完结,棋局已经进入短兵相接的缠斗。
易成海脱先,在于另一处布阵,空中依然不停:
“公主殿下啊,跟你一般心急呢,一大早派人来传话了。”
胡士奇皱眉抬头:“何事?”
“殿下的意思呢,既然陈乐山封侯敕命已出京城,刘世显攀咬贵人,罪不容赦!”
“只是殿下的意思吗?”
易成海转头望望屋外:“陈塘身死,据说陈乐山大怒,主动请战,以寡兵冲击单于大帐,而后又主动追击王欢,临阵斩将,誓杀王欢!”
他回头,看着胡士奇,面上有些严肃:“他亲自来寻刘双全,听说此子无端,对他多有不敬,一再冒犯,差点陷他于死地。”
“陈乐山却一再隐忍。最后出山之时,刘双全已经化作一包尘土。”
“你觉得是殿下要杀刘本章呢?还是陈山主的意思呢?”
胡士奇沉默一会:“他受伤了。”
“是啊!”易成海又下一子:
“昨夜秦氏在他面前求死,心意决绝啊!真是奇女子。陈乐山脚踢门墙,门窗俱碎。”
胡士奇又沉默,良久才说:“他在小军镇重伤,第三日就生龙活虎冲击单于大帐,如果不是韦公略,老单于多半要死在他手里了。”
他顿时有些坐不住,易成海轻轻用手指,抚在他的手背,另一只手藏在袖中:
“胡大人,难得浮生半日闲,今天你我好好下一天棋,如何?”
胡士奇的眼睛,没有看易成海的另一只手,只是看着轻抚在自己手背的那一根手指,轻微无力,手背光滑,宛如少年。
大宗师,即便面相苍老,但是全身俱是年轻之态,真是神奇啊。
易成海看他似有不甘,劝慰道:“老者老,少者少,残者残。你我可不就是老者老吗?”
这话是祝文卓当日对陈静所说,此刻说出来,就另有意味。
“行吧,也看看天地变化之无穷。”胡士奇舒了一口气,似乎要彻底放下,终是又补一句:
“就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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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士奇的到来,对于兰良县,还是有很多好处,至少他一来,粥厂立即就开起来了。
小民们,有了活命,自然是对刘府感激不尽。但是刘府大善,不以为功,直言都是陈山主命开粥厂,就连刘世显也是一改前番,把陈乐山说得天上地下,第一号爱民如子。
再加上陈静之孙的缘故,小民们自然是深信不疑,每每领粥,吃之前必要对着县城叩首,感念陈山主的恩情,再才吃起来。
刘尚林听下人回报,很是满意,刘世显从外面回来,用力在脸上搓搓,口中只喊:
“哎呀,替这小崽子扬名,可把我给累坏了。自家出了米粮,都没有这般名声,说的几句,他的名声可就鼎沸了,这都叫什么事?”
刘尚林笑而不语,他儿子凑上来,突发奇想:“父亲大人,你说,我们这般卖力为他扬名,他会不会跟我们有了香火之情,那就…”
“胡说!”刘尚林脸一板:“怎么地没有长性?兹事体大,那是一点点讨好,可以了结?”
刘世显有些悻悻:“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地我们也是在说他好话,还不是和为贵吗?”
“唉!你啊,幼稚。”刘尚林叹口气:
“你可知道,今天传出话来,本来刘公肃要自行了断,但是他的贱妾,居然跑去陈乐山那里以死相求,据说陈乐山因此大怒,吐血不止。”
“切,一个贱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