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志祖的质问,陈乐山这才明白为何张志祖,对自己有些不待见。只是此刻有求于他,却是不能不自辩了。
当下,他只好将西北故事,大略说了一遍,没有多提自己,多讲述西北将士如何视死如归,这般说话姿态,在座的两人听了,感受就有不同。
虽然是陈乐山一人在说,但是详情一一道来,做不得假,言语间不谈自己,但是也推断得出他的作为,此等做法,哪会是什么冒功之人呢?
张志祖个性耿直,顿时明白自己误会了,起身躬身行礼:
“都是下官见识浅陋,竟然偏信了谣言,险些伤了陈老夫子骨血的清名,我这就跟陈老夫子请罪去。”
当下不顾两人劝阻,执意来到学堂,对着学堂挂着的一幅画像跪拜。
陈乐山这才发现堂中挂的几幅人物画,其中一副正是陈静,还供着一具古琴,香火冉冉。
张志祖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些,才回到偏屋坐下,这次要把陈乐山推到首座。
陈乐山赶紧推拒,张志祖也不再坚持,自己只是不再上座了。
几人这番折腾,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个小吏走进来:
“大人,天色已晚,刘府派人送来请柬,请公主殿下和山主大人赴宴。”
刘公肃道:“哎呀,都是下官有失妥当,下官这就去安排公主和大人,在府衙休息。”
刘县令被张志祖这一闹,都失了分寸,今日师爷又不在城中,现在赶紧补救。
张志祖陪着车驾一并来到府衙,萧薇薇却拒绝了宴请,刘公肃自然领会,回绝了刘府,在府衙中设宴,招待陈乐山,张志祖作陪,至于公主殿下,自然是送去里间。
三人在酒宴中闲谈,张志祖是个有事说事的,不善于聊天,刘公肃拿些县中事务做话题。
陈乐山这才发现,这个刘公肃还真是个好官,对三班六房的事务,俱有掌控,还真不是个死读书的。
他也愿意帮刘县令解惑:
“刘大人刚才说到市场买卖,价格多变,不知道为何不妥呢?”
刘公肃感叹:“小民生计,吃穿为重,如今市集所贩货物,价格参差不齐,粮食贵贱,都会伤农伤民,农户和小民,都有计较,我也是难得周全之法。”
张志祖点头:“此事是不可乱为,米贱伤农,米贵伤民,一旦核价不准,可是人祸了,但是市场价格混乱,也是不得不理。”
陈乐山想了想:“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张志祖难以置信,黄口小儿,就算是陈老夫子之后,此等商贾农家之事,又能有几分见识,开口劝导:
“陈山主切莫小看此事,小了说是关乎民生,大了说那就关乎社稷了,不可无状。”
还是这般言语执拗啊,刘公肃赶紧打哈哈:“我等三人关门小酌,为民生计量,怎地就不可言,可不算无状啊。”
陈乐山也是已经领教张志祖的风格了,口中说道:
“我且一说,你们且一听,当不当的还在两说。”
张志祖也点点头,听陈乐山说道:
“商贾之学,我没有什么见地,但是民生货物,还是各有其法。我记得古人有农者,曾有言,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
旁边两人都是儒者,一听自然想起这个典故,张志祖点头:
“嗯,农人提出布帛五谷,应该不分品类,以长短轻重,恒定价格,此种谬误,我儒学圣人已经予以驳斥。”
“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刘公肃也接话说道:“只是价格万千,任由其出价,也是不妥,这一点,圣人并未提及。”
陈乐山继续说:“正是如此,解决此法,可以分类而定,不一而足。”
分类而定,不一而足?两人似有所悟,但还是抓不住关键。
“城外粥厂的大米,价格几何?”陈乐山提示。
刘公肃回答:“粥厂的大米,自然是下米陈粮,毕竟救人在量,不在质……哦,我明白了。”
张志祖也是眼睛亮起来:“是了,是了,关乎生计死活的五谷,自然应该恒定价格,至于上乘之米,价格高低,却是与民生无关了。”
刘公肃抚掌:“妙哉,妙哉,我明日即刻挑拣饱食之五谷,以官定价格,若贵,则官家补贴小民,若贱,则补贴农户。甚妙。”
张志祖依然有疑问:“补贴?钱从何来?还不是来自百姓?这可不是好办法。”
陈乐山笑道:“刘大人必是要对官定价格之外的上乘五谷多加苛税的。”
刘公肃笑笑,张志祖却是在京师做过官的,脸色严肃起来,良久不说话。
陈乐山有些纳闷:“张师范何以忧愁?”
张志祖犹豫半晌,才说道:“如此做法,固然对小民有所庇护,办法那是极好,只是对其他五谷苛重税,你可知是何人在缴税?必是城中富户的,如此只怕有些不妥。”
陈乐山闻言心中一惊,自己终究还不是当代人,竟是忽略了一件事。
朝廷固然权柄滔天,但是自古封建王权不下乡,诸多事务都在依靠地方乡绅处置,这三班六房中纳税房,多半是乡绅在代办,如今要这些人收自家重税,又哪里执行的下去,只怕要生出事端。
刘公肃喝了些酒水,此刻也是清醒过来,顿时觉得不太好办,他虽然是县令,也算是通宵政务,但是也不是不依赖地方乡绅的,自然明白其中关键。
他思忖片刻,突然问起一事:“我听闻刘家刘世显,在城外见过陈山主?”
陈乐山也喝了点酒,一时没转过弯,点点头道:“是啊,可是见过一面,聊了两句他家的粥厂,也算是善心之举。”
刘公肃继续说:“听说,陈山主还说了这也是无奈之举?不知道这是何意?”
张志祖马上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