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太轻, 陆川延没听清,追问也得不到回答。
只是这一遭之后,他算是彻底歇了与谢朝分床睡的心思, 只能在民间遍寻神医,自己暂且日日与谢朝同睡在一张床上。
小皇帝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之前晚上还稍作收敛, 现在恨不得将自己与陆川延绑在一起再睡,才肯安心。
陆川延无可奈何, 只能随他去了。
不过时间一久,倒也慢慢习惯了入睡时身边有人相陪的日子。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月,谢朝白天在尚书房中学帝王之术, 下学后又去演武场练武,颇为忙碌充实。
陆川延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于是安心投入到政事之中。正是开春时节, 南方水涝, 北方旱灾, 叛军清剿,平定蛮夷,繁多事务接踵而至, 饶是陆川延一时片刻也有些应接不暇, 于是暂且放松了对小皇帝的看管。
期间有过暗卫来报,在他未曾着重看护的这段时间里, 小皇帝私底下似乎有些不甚明显的小动作, 乾清宫内的宫人似乎也有了几个不甚面熟的。
陆川延闻言挑眉, 心道小狼崽子果然没有看上去那般老实, 却在暗卫拱手询问该如何应对之时略一摆手:“随他去吧。”
就目前情况来看, 谢朝的布置大概率不是针对自己。孩子总是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做长辈的还是要给他适度成长空间的。
陆川延完全没意识到,这辈子的他看待谢朝,已经有几分真心实意把他当作自己后辈的意思了。
忙碌同时,他并未放松对右丞的关注,又加派人手,时刻紧盯着丞相府的动静。
不知不觉间,春日已至,粉嫩桃花扑簌簌开满枝头,盯着右丞的暗卫也传回来了新消息。
陆川延翻看着暗卫呈上来的记录,眉宇间蹙起深深的褶痕。
上辈子西胡能轻易掐准时机大举进攻,必定少不了陈路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恐怕他早与西胡有所勾结。这辈子陆川延想尽早发现他与西胡里应外合的证据,趁其不备一举拔除这颗毒瘤,却发现对方实在比最狡诈的老狐狸还胜三分。
陈路此人,实在老辣至极。陆川延派去右丞相府的暗卫都是绝世高手,按道理说陈路不该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但即使如此,他行事依然滴水不漏,即使在自己府中也未尝松懈半分,照旧是中庸老实,甚至带几分木讷的形象。
每日上朝后回到府中,大多数时间中他闭门不出,或是春日赏花或是吟诗作对,且身边往往簇拥着志趣相投的其他官员。晚间同僚告辞之后,他便于月下独酌几杯,就进房歇息去了。
全程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之意,叫人找不到任何可供拿捏的把柄。
只有一件事。
陆川延的视线移到“醉香阁”三个字上。
醉香阁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青楼。与其他青楼相比,醉香阁的姑娘并不以皮肉生意为生,大多走的是卖艺不卖身的路子。
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静娴雅如花解语,但同时身价亦让人望而却步。更有那花名远扬的京城名妓,即便一掷万金,人家都未必愿意见客。
是以醉香阁也是达官贵人为彰显身份最爱去的场所,尤其以获得花魁青睐而自得。
陈路不近女色,丞相府中仅有一名正室,看起来与夫人恩爱非常,举案齐眉。
但每隔一月,他便会同几名同僚一起去醉香阁中喝杯花酒。
因为时间太过规律,醉香阁的老鸨都学乖了,每次都会特意为陈路留出那件最上等的厢房来,供几位官人饮酒赏乐。
对喝花酒一事,陈路从未掩人耳目,坦坦荡荡,倘若有其他官员问起,便会顺势邀请人家同往,是以每次身边官员都不尽相同,排除了同党相聚的嫌疑。
此外,也确实只是单纯的喝花酒。几名官员围坐雅间,有歌女素手拨弦低吟浅唱,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不像是来逛青楼,倒像是来聚会。即使都察院的御史突然到访,也拿捏不住任何把柄。
陆川延屈指轻轻弹了弹这张纸,若有所思。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如果有问题,恐怕也只能出在这里。
他唤来暗卫:“陈路下一次去醉香阁是在何日?”
暗卫恭敬回答:“回主子,正是今晚。”
这么巧?陆川延略一挑眉。
挥退暗卫后,他思索片刻,将手中纸张随意置于红烛之上。
火舌一点点舔舐干净白纸,最后只于檀香木桌上留下一层浮灰。
陆川延收回手,施施然起身,去找小皇帝告假了。
“王叔今晚要回一趟王府?”
谢朝停下手中的拳法,拂开被汗打湿在脸侧的一缕黑发,不太情愿地皱眉:“为何?王叔若有要事处理,可命宫人带进宫中。”
他最近习武练得颇有成效,体质改善许多,身姿挺拔如新竹。个子也又猛窜一截,如今已经赶至陆川延的下颚处。
陆川延看着狼崽子执拗的眼珠,有些无奈。
小皇帝最近黏人黏得紧了,掐指一算,自己已经将近一月没有出过宫。
但今晚事出有因,必须要出宫一趟,事关右丞,还不方便同谢朝透露太多,只能语焉不详:“府内私事,不便带入宫中,陛下勿怪。”
谢朝明显不太高兴,垂下脑袋,脚尖烦躁地在地上碾了碾,搬出了万能理由:“但是王叔也知道,朕没有王叔作陪,夜不能寐。”
陆川延哪里能没预先考虑到这个问题,安抚道:“臣只是暂且出宫半日,约莫亥时便可回宫。”
本以为小皇帝会就此罢休,谁料谢朝剔透的眼珠微微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不如朕陪王叔一同出宫,去王府住一晚吧?”
陆川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