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火药和施法者第五十六章 重燃星火一
[沃涅郡]
[橡树镇]
老马季雅·米克洛很早就醒了,但他只是僵硬地躺在床上,沉默地凝视着黑暗中的穹顶。
他的妻子也是如此。
宽敞的卧房里,只能听见二人低缓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串尖利嘹亮的鸡鸣划破了压抑的寂静。
楼下随即传来一系列声响,老马季雅无言地听着。
其他人耳中的晨起噪音,却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上了年纪的贴身男仆老塔索打着哈欠,哼唧着推开缺乏润滑的房门,使劲锤了几下同样缺乏润滑的膝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走向马厩;
住家女佣窸窸窣窣地披上外衣,轻手轻脚穿过长廊,抱着奶罐前往牛棚;
屋外的猎犬与远方的护院犬像是在互相问候,此起彼伏地吠叫;
牧牛人一下下摇着铜铃,将牛群赶进草场……
环绕着这栋漂亮的二层木造建筑,一同被鸡鸣唤醒的,还有橡树镇最广袤、最肥沃、最美丽的农场——马季雅庄园。
老马季雅认真地聆听着,哪怕最轻微的杂音也不漏过,直到太阳升起。
当第一束光线射入卧房时,老马季雅立刻机械地从床上爬起,推开窗户,如往常一样,检视晨曦中的庄园。
他的老妻则默默走向衣柜,拿出前一晚就准备好的行装,仔细地帮助丈夫穿戴整齐。
“我,会带他回来。”老马季雅背对着妻子,木讷地说,像是在许下承诺。
他的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碰了一下丈夫的手。
服侍马季雅·米洛克多年的贴身男仆塔索,牵来了庄园里最好的四匹马。
马儿们已经提前喂得饱饱的,老塔索又早早起来给它们加了一顿料,所以个个浑身都是劲,必定能经得住长途跋涉。
但是马季雅·米克洛把四匹身躯细长、肌肉强健、皮毛油光水滑的骏马仔细检查了一遍,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他摇了下头,告诉塔索:“备秃尾马。”
老仆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几匹老马脚力不成,要是骑它们,咱们天黑前可回不了家。”
马季雅·米洛克没有解释。
老仆人习惯了“雇主”的寡言少语,他都囔着将四匹良驹带回马厩,不多时,又牵着四匹秃尾的劣马走了出来。
劣马们年岁大,知道是要出远门了,都焦躁不安地咬着嘴里的铁嚼子,白色的唾沫止不住地往下滴。
马季雅·米洛克扶着马刀迎了上去。他轻轻拍了拍马儿们的脖颈,左手一按马背,便跃身坐上了鞍子。
老塔索见状,也用力勒紧挂着佩刀的腰带,踏镫上马。
马季雅夫人双手抱着一个鞍袋走出房门,亲手将鞍袋交到丈夫手中。
没有道别,也没有送行,米洛克和塔索主仆二人各自带着一匹备马,赶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离开庄园,启程前往[阿尔忒弥斯]。
天边是尚未褪去的夜色,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零零星星几个牧羊人赶着羊群出来吃草。
如果是在过去,马季雅·米洛克和塔索还可能碰到同样前往阿尔忒弥斯的商队、旅人,他们或许会欣然与后者结伴而行。
但是现在,主仆二人不想邂后任何“同伴”。
战争是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人们周遭的一切:
村庄和城镇变得封闭排外,纷纷建起高墙,拒绝陌生人的到访;
定居点之间的往来不复存在,游荡在野外的只有心怀不轨的匪徒和无法无天的溃兵;
孤立的农舍一夜之间就会化为灰尽,失去秩序之后,原本恪守本分的农夫也可能在一念之间化身为魔鬼;
至于那些有必须出行理由的旅人,则无不时时刻刻握紧武器、竖起耳朵、警惕地视野内的每一处风吹草动。
然而,太阳还没升到树梢,马季雅·米洛克便被人追上。
“我跟你们一起去!”马季雅·劳尔喘着粗气,大声宣布:“爸爸!”
老仆人塔索瞄了一眼劳尔胯下的骏马,不由得抱起胳膊,撇了撇嘴。
马季雅·米洛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小儿子,打量着后者稚气未脱的眼睛,打量着后者还未蓄起的胡须,打量着后者被汗水浸湿的猎装。
劳尔被父亲看得浑身不适,没由来的羞耻和激愤一瞬间充满胸膛,他反手从鞍袋里抽出马刀,忿然作色:“别小看我!”
老马季雅沉默片刻,问:“你……知道要去哪里?”
“去阿尔忒弥斯。”劳尔毫不畏惧地直视父亲。
老马季雅又问:“你知道要去做什么?”
“赎人。”劳尔抿了一下嘴唇,低声回答:“或是赎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