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秘书相比, 他长着一张更适合做幕后工作的脸。
二十年成功的事务官职业生涯也证明了这一点, 理查德·迈尔豪斯兢兢业业地工作,忠实而高效地完成他被交予的每一项任务,从最低级的三等文员一路爬到国务秘书助理——国务秘书实际的副手,联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然而即使理查德·迈尔豪斯站上了事务官的顶点,也从来没有人认为他有一天会走上前台。
他被认为是一个忠诚、可靠但是只配任人差遣的工具。
可就是在今天,这个名声不显的、长相阴沉的、不讨人喜欢的家伙,要走上主席台,向三百名来自诸共和国的代表以及两倍于这个数目的旁听列席的外国使节发表公开致辞了。
理查德·迈尔豪斯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他确信自己的肩膀和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突然,蜡烛熄灭了,更衣室陷入全然漆黑。
“啪!”
理查德·迈尔豪斯的脸上挨了一记刺痛的耳光,令他一时失神,却也使他从刚刚的自我怀疑中清醒过来。
“啪!”
还没等迈尔豪斯回过神来,他的另一侧脸颊又捱了一记耳光。
下手的人使用的力量很仔细,既能让他感到疼痛,又不至于使他的脸上留下肿胀的痕迹。
迈尔豪斯很清楚是谁在挥动隔壁,因为这个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有理查德·迈尔豪斯先生,以及克莱尔·迈尔豪斯夫人。
“你在做什么?”迈尔豪斯夫人的语气压抑着愤怒。
“没什么。”
名义上已然执掌联省权柄的理查德·迈尔豪斯既没有因两记耳光大发雷霆,也没有流露出对妻子的恼火,只是沙哑着嗓子回答:“没什么。”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熄灭蜡烛?”
“为什么?”
以美貌淑贤闻名圭土城社交场的迈尔豪斯夫人冷冷回答:“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的那张脸。”
理查德·迈尔豪斯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迈尔豪斯夫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在镜子里,我没有看到我的丈夫,因为我的丈夫可不是一个自怨自艾、自惭形愧的失败者!我的丈夫是一头野兽,他野心勃勃,他渴求权力,他希望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在镜子里,我没有看到那个人,我只看到一个懦夫,一个卑微的仆人!不!我决不接受这一点!”
理查德·迈尔豪斯静静伫立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声响。
而迈尔豪斯夫人的质问还没有结束:“你难道是后悔了?”
“不。我没有。”理查德·迈尔豪斯打破沉默:“我从没有一丝后悔。”
“那你是愧疚了吗?害怕了吗?是你的胸膛被内疚填满了吗?还是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阻挡在伱的身前?”
理查德·迈尔豪斯陷入沉默。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的毒誓吗?!”克莱尔·迈尔豪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激烈的情绪甚至扭曲了她精致的五官:
“决不让虚伪的道德束缚我们!”
“如果需要耍弄机诈,那就去使用阴谋诡计。”
“如果需要不择手段,那就坚决地不择手段。”
“我们决不让虚伪的道德约束我们。如果实现我们的目的需要‘恶’,那我们就选择恶!用最残忍的恶念灌注我们的全身,决不让悔恨通过我们的心头,不让天性中的恻隐动摇我们狠毒的决意。”
“如果有必要,那么即使是像母亲杀死孩子、儿子弑杀妈妈一样的事情,也毫不犹豫地下手。”
“我们绝不自欺欺人,绝不给自己找任何虚伪的借口开脱,用高尚的理由粉饰我们的目的。我们早就定下了目标,我们要权力,更多的权力,先是联省,然后是维内塔,最后是整个塞纳斯联盟!我们将执掌这片土地的权柄,被千百代的后世所铭记和崇拜!这些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理查德·迈尔豪斯静静地听罢,深深吸气又呼气,语气变得威严而平稳:“我当然没有忘记。”
迈尔豪斯夫人听出了丈夫声音中的变化,也长长吸气又呼气,语气一转,如同换了个人,声音变得温柔又文静。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丈夫的额角,头颅贴在丈夫的胸膛:“那就赶快换上你最好的紫袍,带上你最真诚的笑容,奸诈的心必须罩上虚伪的笑脸。千万别忘记了,先稳住外边的那些军官——现在我们还用得着他们,而他们却把我们当成傀儡和蠢货,这很好。”
“可惜,你不是男人。”理查德·迈尔豪斯像是在做判决似的:“否则你会成就比我所能成就的更伟大的事业。”
“可惜我不是男人。”克莱尔·迈尔豪斯抬起头,倒退几步重新点燃蜡烛,为丈夫抚平衣领的折皱:“万幸我还有你。”
理查德·迈尔豪斯注视他远比自己美貌、光彩夺人的妻子,阴沉冷淡的眼神里突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伤感,如同钢铁铸造的人偶拥有了情绪,他轻轻叹息:“你应该给我一个儿子……你的勇敢和坚定之应该铸造一些刚强的男性。”
克莱尔·迈尔豪斯的动作一滞,她的精巧的鼻尖微微抽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