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冥河西岸的某处山谷]
反复确认无人跟踪,皮埃尔犹疑地问:“您确定是这里吗?”
温特斯驻马环顾,努力回想攻破特尔敦大营之后的撤退路线。可是荒山野岭看起来都差不多,他也有点没把握。
想不清楚就不想,温特斯大笑:“应该是这……不管了,先挖几铲子再说!”
长途跋涉之后,铁峰郡使团已经抵达荒原深处——同时也是赤河部的心脏地带——汇流河流域。
一行人昨晚甚至就在边黎城外宿营。
故地重游,令亲历过[大荒原战役]的人们不免心生感慨。
瓦希卡抓住机会,半是自豪、半是遗憾地给新兵们讲起边黎之战,可是把血狼给狠狠吹嘘了一番,捎带吹了吹自己。
作为白狮的宫殿和赤河部的象征,边黎已经得到重建。
被温特斯亲手炸上天的东侧三角堡又被修复,只剩下新旧墙体的醒目色差无声提醒人们那场攻城战有多残酷。
按照小狮子的说法,白狮半数时间都在边黎裁决事务、接见使者。
假如没耽搁行程,温特斯也应该在边黎与白狮会面。
然而眼下白狮不在城中。小狮子一问才知——原来大帐已于三日前离开边黎,往猎场去了。
得知大帐已经拔营,小狮子急得快要流眼泪,又把温特斯埋怨了一顿:“大帐出发就说明猎场即将合围,再不快点真的赶不上啦!”
对于小狮子的焦虑,温特斯充分表达了体谅。
次日,他绕了弯路。
倒不是温特斯故意捉弄小狮子,他只是想顺路确认一下埋金地点。
傍晚,其他人正忙着卸车、扎营的时候,温特斯以打猎为由,只带皮埃尔和夏尔离开了驻地。
三人溯流而上,先是找到桥头堡的遗址,然后沿着那晚的撤退路线继续搜索,最终找到了这处看起来很“可疑”的地方
下到谷底,夏尔不禁咋舌:“这么大的一块荒地,光靠您、我和皮埃尔,挖到明天也挖不完呀!要不我回去再叫点人来?”
温特斯翻身下马,从鞍袋里取出铲子:“有记号的。”
“记号?”夏尔大吃一惊:“杰士卡中校当时不是说留记号会被发现,所以不留记号吗?”
温特斯与皮埃尔四目相交,后者耸了耸肩。
检视山谷的进出口,温特斯大致推断出马车走过的路线:“地表的记号可能暴露,所以梅森上尉和我想了个法子。藏好金人以后,我们在旁边又埋了三根木桩……应该就在土层半尺下的地方。”
于是三人在马车可以通行的平坦谷地一字排开,不断用铁铲翻起土皮。
“不知道海蓝现在怎么样了。”夏尔哼哧哼哧地说:“也不知道铁峰郡现在怎么样了。”
温特斯随口问:“咱们离开铁峰郡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半月?”夏尔算了半天,小声抱怨:“哥,咱们还要走多久呀?”
“快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追上白狮。”
“其实……其实好多人现在都不明白。”夏尔吞吞吐吐地说:“为啥咱们要千里迢迢跑来参加赫德人的围猎?”
温特斯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身旁另一人发问:“你怎么想?皮埃尔。”
皮埃尔重病初愈,挥了一小会铲子就已汗流浃背。他擦了把汗,反问:“您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你哪学的这一套?”温特斯被气得发笑。
皮埃尔也笑了一下,坦率答道:“上次咱们碰到赤河部还是你死我活,这次咱们却成了他们的座上宾客。说实话,我难以接受。”
温特斯停下手里的活:“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很多同袍都是这样想的。”皮埃尔严肃地说:“特别是您刚从江北行省带出来的、没有经历过狼镇建军的部下,他们都很不理解。”
温特斯望着夕阳,陷入了沉默。
使节团的每个成员都是由温特斯亲自挑选,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温特斯最信任、最看重的部下。
如果使团的成员都这样想,那么其他人的态度就更不必多说。
“阁下。”皮埃尔主动打破沉默:“虽然我不信任赫德人,但是我相信您。我相信您选择与赤河部握手言和是有充分的理由。我相信其他人也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您不需要有任何担忧。”
温特斯叹了口气:“我应该解释……”
“如果您觉得没有必要解释。”皮埃尔重重地说:“那就不必解释。”
思索片刻过后,温特斯已有了考量。
温特斯长长呼出一口气,郑重对皮埃尔和夏尔承诺:“等时机合适,我会给大家仔细说明……每个人都有权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
皮埃尔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都咽了回去。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您只要下命令就好。”
“好啊。”温特斯嘴角微翘:“我现在就有一道命令。”
“啥命令?”夏尔疑惑地问。
“继续翻土!”
就这样一铲接一铲,三人在谷地地毯式翻土直至明月高悬。
就在温特斯不受控制地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