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裴老心中已是骤然一颤,已历尽沧桑风雨的双眼,竟是红了一圈。
曾经也有一个女孩这样依偎在自己怀里,也是撒着娇说这样的话。
我就去见见世面,等一切都结束,我就回来陪着您,再也不走了。
后来,劫难是结束了,但那个女孩再也没能回来。
难道现在,一切又要重来一遍吗?
想到这里裴老已是双目骤然凝神,轻轻拍了拍婉妍示意她起来。
“妍儿,在你走之前,阿公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哦?”婉妍顿时来了兴趣,眼巴巴地看着裴老,“是什么呀阿公?”
裴老不说话,只是左掌间黄澄澄的光芒大作,耀眼的光辉瞬间如火焰一般席卷了整个凤麟洲。
之后那光辉犹如穿针引线一般,彼此缠绕穿梭,一点点凝结起来。
最终,所有的光芒凝成了一把金黄色的剑。
这剑与其他的剑不同,更长,却更窄许多,双刃锋利得可以劈开滑过其上的月光。
婉妍只是安安静静看着裴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裴老把这把剑递在婉妍的手上。
在碰到剑的那一刻,婉妍回过神了。
那样锋利的一把剑,婉妍以为它应当是冰凉的,正如每一把寒光利刃一般。
然而这把剑却是温热的,那温度暖到的不是手掌,而是顺着掌心的脉络一直暖到了心坎里。
婉妍拿着剑在月光下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样锋利的一把剑放在月光之下,却丝毫不见寒光与震慑之色,反而是自内而外散发着温和的光辉。
就是寒冷的清月落在那剑刃之上,都被染成了暖意洋洋的金辉。
“哇……”婉妍捧着这把剑爱不释手,连连感叹道:“真是一柄利刃!阿公,这是什么剑啊?”
裴老轻轻咳嗽了一声,捏着胡子想了半晌,才缓缓道:“就叫它释吾剑吧。”
“释吾剑?”婉妍回头满脸的疑惑,“这名字是您现取的?
等等,阿公您怎么突然嘴唇都白了,是伤风了吗?走吧走吧我们进去说!”
边说着婉妍已经站起身来,准备扶着裴老进屋,却被裴老又拉着坐了回去。
“我不打紧的妍儿,你坐下阿公同你说……”裴老又咳了两声,才看着那把剑,又看了看婉妍,问道:
“妍儿,如果有一日,你发现有人愧对于你,甚至是有罪于你,你该当何如?”
“啊?”婉妍没想到裴老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立刻脱口而出道:
“愧对于我,若情有可原,尚可原谅,我便饶恕他。
如果情有可原,但不可原谅,我便教化他。
如果情不可原,又不可原谅,我便惩罚他。
如果有罪我于我,那欠钱我便要钱,欠命我便索命!”
听完这话,裴老的眉头已是锁上几分,又问道:“那若有一日你发现世人人人都愧对于你,人人都有罪你,而且他们错的根源是人类自私又愚昧的本质,就算错,也根本错而不自知,你又当何如?惩罚天下人?亦或杀遍天下人?”
“这……”婉妍语塞一阵,思考半晌仍不得答案,只得问道:“阿公,那我该怎么办啊?”
裴老看着婉妍,眼中的慈爱都是郑重,一字一顿道:
“你该放下。”
“放下!?”婉妍当即不乐意了,急急忙忙道:“那岂不是放过了那些有罪之人?”
“非也,非也。”裴老连连摇头,声音犹如叹气一般。
“你若放下,放过的不是那些有罪之人,而是放过了你自己。”
婉妍定睛看着裴老不说话,心中却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裴老的话,在心里不断地琢磨。
裴老见婉妍没有理解,又轻声道:
“妍儿,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人这一生,真的太短太短。
就是做自己想做的、爱做的事情,都尚且不够,若是用一生时间执着于恨与复仇,当时是痛快了,但到你离开人间之前的最后一念,想起自己的一生,就只被无止尽的仇与复仇填满,会不会感到悔不当初。
妍儿,人生真的太短了,用爱填满就已经足够,再装许多的恨,就太沉了,会拖着你止步不前的。”
“嗯……”婉妍听得似懂非懂,只能连连点头。
裴老轻轻拍着婉妍的后背,像是安慰小孩子一般,半哄半劝道:“妍儿你定要牢记,仇是报不完的,就像不论你有多大的能耐,也杀不尽这天下人。
与其困守于执念之中,不如放下一切,纵使一无所有,起码还活着。”
婉妍抬起头,不解道:“阿公,若真是一无所有,当真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当然有!只要活着,纵使是绝途末路,也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但死亡本身,就是绝途末路,一旦迈出就是定数,一切都再无希望!”
裴老这一番话听得婉妍心力交瘁,只觉得虽然不清不楚,却如此地不吉祥。
此时婉妍已是伏在裴老的怀中,眼睛空空地看着裴老的蒲扇一下又一下地摇,带来一阵阵凉风,心里只盼望那些生啊死啊,爱啊恨啊都永远别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