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呦……视洁如命的蘅大人……也会坐泥土地啦?”婉妍戏谑地开口,嘲讽之意明显。
哪怕喘得话都说不利索,婉妍还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嘲讽蘅笠的机会。
蘅笠难得没有反驳,拿两只手撑在身后,拍了拍身下的泥土地,说话也断断续续。
“我现在……可比这地脏多了,它不嫌弃我就不错了。”
“大人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婉妍爽朗地说道,说完直接“扑通”一声仰躺在地上,正好将黑夜前的最后一缕黄昏收入眼中。
“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玩的这么尽兴。要是在家,我爹看到我这样,非得打死我不可。”
蘅笠闻言,嘴巴不自觉地咧开,侧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婉妍,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不带一丝一毫的阴冷与拒人千里,只有本就属于这个年纪的爽朗。
“是啊,我也是。”
这还是蘅笠第一次直接认同了婉妍的话,婉妍立刻兴奋地直起了身子。
“下官是真的没想到,蘅大人您居然会和我打土仗,原来您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啊。”
婉妍直视着蘅笠的双眼,笑得爽朗,真诚地说道。
这也是婉妍第一次敢主动直视蘅笠的双眼。
蘅笠闻言,不由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却一点没表现在脸上,而是故意嗔怒道:“还不都是你先胡闹,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和你一起做这种蠢事呢。”
“对对对!大人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当然是被我蛊惑了才干这种傻事的。”
婉妍嘴上认得痛快,脸上却是一副“你快算了吧”的表情。
蘅笠看着婉妍灵动而狡黠的小表情,没再说话,而是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
听到这笑声的一刻,婉妍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一下。
这笑声,明朗又低沉,温润又凛冽。
真好听。
“大人,您心情好一点了吧?”
婉妍向蘅笠靠近一点,偏着小脑袋,期待地看着蘅笠。
“嗯,好一些。”
蘅笠轻笑一声,侧头看着婉妍,在昏暗的暮色中,她明亮的双眼更加光彩夺目。
“您别太忧心了。”婉妍柔声说道:“虽然现在的江泉县确实是乌烟瘴气,但我们这不是来了嘛。
等我们走的时候,一定会还这里的百姓一个山青水明、安泰清廉的江泉县,让他们重新开始安居乐业的小日子。”
婉妍带着少年所独有的意气风发与坚定信念,朗声鼓励着蘅笠,也鼓励着自己。
虽然此时的婉妍心中,并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目标,指引着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下意识里,婉妍觉得小师父和蘅大人都是很厉害,很让自己尊敬的人。跟着他们一起,总不会有错。
而且和他们一起,就算是为了苍生肝脑涂地,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况且今日那副生灵涂炭的景象,给了从小在相府中养尊处优长大的婉妍巨大触动,让她无法再忘记那份刻骨铭心的绝望。
她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时,还有这么多人,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绝望着。
婉妍的内心告诉她,如果不将这些人从地狱拉出来,她根本无法安心在她的烟火人间享乐。
也许,我也可以为苍生之福祉,出一份力呢。
婉妍心里有些美滋滋的,自己本就伟大的形象真是又高大了不少。
“好。”
蘅笠回答道,简短而坚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玩了大半个傍晚的两人,终于重振旗鼓再次出发了。
下午还光鲜亮丽的两个人,此刻就犹如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俑人,轻轻一动,浑身的泥沙便“唰啦啦”地泻下。一阵微风吹来,就自带神秘的尘土飞杨特效,成功变成了比路边的难民看起来还惨的“惨王”。
为躲避洪水肆虐,这西辕村经几次往高处迁徙后,如今坐落在半山腰上。
两人只得在夜色中,沿着山路摸黑往村里去。
“对了,蘅大人。”婉妍突然想起了什么,往蘅笠身边凑了凑。
“咱们待会找一户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人家,扮演一对被洪灾害得家破人亡、逃难至此的兄妹,客气地拜托人家收留我们一晚。”
说完,婉妍还不放心地补充道:“大人,客气一点,您明白什么意思吗?
就是不要像您平时和犯人说话的那种凶巴巴,一副‘我强极了,你是蠢货’的口气。您细细体会一下。”
说到这里,属狗腿子的婉妍生怕惹蘅笠生气,又赶忙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
“当然我也不是说您那种口气不好啊,就是不适合用在这种情况下。”
“我哪有那样。”蘅笠皱着眉听婉妍生动的描述,忍不住蹙了蹙眉头,随即闷闷地发问道:“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家破人亡啊?”
家破人亡,真是一个蘅笠从心底里抵触的词语。
“这样子比较可怜嘛。”婉妍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现在天灾之下,家家日子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