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画面,婉妍抓着缰绳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眼眶“腾”地红了一圈。
很多时候,人之所以见到他人的苦难不会悲伤流泪,并非人不具有共感能力,而是所见的苦难还不够巨大。
若是见到这番场景,整个人被浸入凄凉的氛围中,人最原始的感同身受能力,会被无限放大,让局外人也被这无尽的绝望所淹没。
终于,婉妍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悲痛的重量。一滴映射着人间修罗场的泪珠,沿着年少不知世态凉的少女的脸庞悄然滚落,心中思绪万千。
在今天以前,我是多么害怕小师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我们便永无重逢之日。
可此时,我真的好怕小师父他,就在这个世界上,眼睁睁看着他为之而活的苍生,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他该会多么愧疚,多么痛苦。
若君永不知苍生疾苦,我愿终生再不见君。
想到这里,婉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蘅大人不也是为苍生立命之人。
婉妍赶忙转头看向蘅笠,只看到了一个,比身后的黄昏还凄凉的身影。
明明是和往日一样的挺拔、一样的俊朗,婉妍却觉得此时的蘅笠,如此的陌生。
这也是婉妍第一次觉得,蘅大人好像比自己印象中的形象,瘦了不少。
此时的蘅笠,心在被无数把锥子一下下地狠狠戳到底,痛得他眼中恍惚,几近窒息。
滚烫的血,就顺着冰凉的躯干,霎时全部涌入脑中。
除去巨大的悲伤外,更让蘅笠痛苦的,是如血虫蚕食着心房般嗜骨的愧疚,与猛烈冲击着少年自信无畏的心灵的无能为力之感。
天地何其广,我身何其渺的痛苦,一点点淹没了这位年少的救世主。
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蘅笠和婉妍停在一个村子的村口。
一旁的石碑上,有三个已经被侵蚀得看不太清的字:西辕村。
蘅笠左右查看一番后对婉妍说:“我们今日就在这个村子找户人家住下吧,稍微休息一下,也可以先大概了解一下江泉县的情况。”
“嗯。”婉妍允道。
蘅笠也翻身而下,牵着马往村里走。
婉妍一面下马,一面转头看了看蘅笠的背影。
虽然平时的蘅笠也是少言寡语,但婉妍能明显地感觉到,蘅大人今日的情绪十分低落,眉眼中也露出几分很少显现的疲色。
到底,今天所见,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
婉妍心里暗暗想。
就在蘅笠沿着村路大步而行时,一块泥巴“啪”地一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泥巴虽然力道不重,但将蘅笠整洁的衣服瞬间变得脏兮兮。
惊异之下,蘅笠回头看去,就看见正蹲在地上,拿两只小手认认真真包着泥土球,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击的婉妍。
“宣侍郎,你这是作甚?!”蘅笠沉声问道。
一向极好洁净的蘅笠,此时眉头皱成一个死结,一脸的嫌弃之色,恨不得立刻将脏衣服脱下来。
这时,婉妍已经又团好了一个泥土球,单手捧着它站了起来。
眼见着婉妍又将泥土球抬起,蘅笠下意识地往一旁闪去。
“你别胡来!”蘅笠刻意想要严肃的口气中,却有一分紧张。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蘅笠这副有些狼狈的样子,婉妍不由得大笑出声,刻意使自己的声音更加明朗。
蘅笠看着面前笑得明媚的女孩,身子定在了原地不再闪躲,等着她再扔自己一次。
可下一刻,婉妍就将泥土球扔在自己身上,还用小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你这是干什么?”蘅笠满眼都是嫌弃地看着婉妍。
婉妍把自己蹭得脏兮兮也满不在乎,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当然是为了掩饰咱们官家人的身份啊。
大人您看看你这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哪里像一个逃难路过此地的人呢?”
蘅笠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像逃难的人,朝廷命官私访查案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婉妍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小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如今这江泉县之所以这般民不聊生,还不是因为狗官作祟。
百姓从心底里抵触官家人,您还在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鲜衣怒马、大张旗鼓地进去,还说自己是官家人。
你这不是在别人吃都吃不饱的时候,吃得满嘴流油,还吧唧嘴嘛。
别说有人家收留您了,您不被打出来就不错了。”
“你!”蘅笠一听,满心都是不服,却也无从反驳,只好气鼓鼓地认同了。
“好吧……你这话糙理不糙。”
“我这话也不糙啊……”婉妍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忍不住开心起来。
这样服理不服人、自尊自傲的蘅大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这才是蘅笠该有的样子嘛。
从一开始,婉妍确实也是为了掩饰身份才拿土丢蘅笠的,但更多的也是为了能分散下蘅笠的思绪,免得他一直在脑海中回顾着那触目惊心的悲惨景象。
虽然蘅笠平时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