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的制举经边抚远科,共有约七百人参与进来,规模总体而言不算太大。跟其他科目动辄应举数千人相比,显然时流对于边务热情并不算高。
而且其中还存在着许多滥竽充数之流,比如流连京中、不肯离去的选举人们,他们这些人之所以应举,也未必就是有边务才能或是对此感兴趣,无非将此视作一个机会,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
世风的转变并非朝夕之功,特别是关系到一生的前程如何,所顾虑的难免就会更多。对于这一点,朝廷中也有所预见,在筛除了一些滥竽充数之流后,对剩下的应举人员再作一番精挑细选,最终选出了应举及第者三人。
这样的选募比例,看起来自是极为的惊人,但这才是制举该有的常态。制举遇事则开,远不同于明经、进士等科举常科,要更加具有针对性与务实性,对人才的选举标准自然也就更加的严格。
李潼登基最初所开的国蕴美器科,本来就是为了充实刚刚开设的集英馆,是作为储备人才进行培养,所以才选择了二十四名时流俊彦。这样的一个选取数目,在制举中已经极为罕见了。
可是这一次选募边事人才,那是要直接投用于边疆一线进行历练使用,如果所托非人,边务形势都有可能遭到连累与破坏,所以对于人才的选择自然也就更加的慎重,绝对是宁缺毋滥。
作为这一次主考官的宰相张仁愿在将名单送上来之后,也稍微陈述了一下自己选官评卷的标准:“臣当案此次制选,不以家世为考、不以风评为鉴,选与不选,俱在策对。凡诸策对,文辞艳丽者黜,边务直朴切实,不容矫饰美化,用心于辞令者,难免巧思而肤浅……”
李潼听到张仁愿这一评价,便有些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虽然说他的诗文多是借来,但被张仁愿这么评价,多多少少还是感觉受到了几分冒犯。
张仁愿也察觉到自己略有失言,稍作停顿后才又说道:“圣人自不同于寻常才流,天下之主、但能识人善用、虚心纳谏,自然不患拾遗补阙,大体周全。”
你特么还不如不解释,你别提这一茬,老子自己尴尬一会儿就缓过来了,这一说既显得我有些小肚鸡肠,还特么没能让我快乐起来!
李潼心里腹诽一句,摆摆手示意张仁愿继续说下去。
“凡所论述,言不专一、长于阔论而失于实务者,亦不得选。边务繁细,事在躬行,意浮则轻率,贪大则失小。言必切战者亦不得选,兵者大事,权在于君,虽暂假于臣,然臣亦不可轻擅使用,未出已经渴功、入治则必更骄,边帅唯以壁石之用,战否决于朝堂……”
听张仁愿讲到这里,李潼又忍不住一乐。对于这一观点,他当然表示认同,只是这话从张仁愿嘴里说出来,难免还是感觉怪怪的。须知这家伙坐镇东北的时候,不止一次没有请示朝廷便布置军事行动,虽然是文臣典军,但却是一个以攻代守的典型。
可现在归朝做了宰相,在选人中的标准中,便觉得边将的主观能动性太高是一个缺点。这也实在是屁股决定脑袋,今天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与时俱进的很。
张仁愿所路罗列的几个选人标准,李潼基本表示赞同,可是当视线落在张仁愿所呈交上来的应举名单上时,还是不免一愣。
三名应举得选者,分别是市贸令刘禺、枢密院鹰苑生萧嵩以及雍州选人田仁琬。看到萧嵩的名字列在其中,李潼都忍不住为这家伙感到欣慰,实在是不容易,总算是熬到出头之日了。
作为开元名臣中颇为知名的一个,萧嵩这个人也算是一个大器晚成的典范,在其功成名就之前,还有一个别号那就是绣花枕头。
讲出身,这家伙自不算差,出身江南名门的兰陵萧氏、南朝帝宗,讲相貌也是仪表堂堂的一个大帅哥,讲人脉的话,跟江南士人诸如陆景初、贺知章,乃至于宰相姚元崇,都交情不浅,常有往来。
可是讲到才能,则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也就是李潼因为一些后世的记忆缘故,对这个家伙有所关注,若没有这一点认识,谁要拿着萧嵩的文章来向自己推荐,李潼说不定直接就要拍在那人脸上,这家伙文章水平大概比我儿子李道奴强了一点,就这还来举荐,脸呢?
至于雍州选人田仁琬,李潼将其家世籍贯稍作打量,发现也算是关陇勋贵中的一员,跟在朝大臣田归农、田归道是同宗,家世并不如老牌世族们那么显赫,但本身的才性与求进之心都颇为可观。
这两人各自策文,李潼也都翻看一遍,其中萧嵩讲的是对西域诸胡的羁縻策略,文中对于陇右直至安西这广袤区域中的蕃胡势力都如数家珍,甚至连诸胡之间的关系脉络都梳理得非常清楚,可见在这方面的确是用了心。
至于其资料获取来源,大概来自于其鹰苑豹坊那些同窗们。过去几年时间里,朝廷的讲武机构在诸边也招募了许多的将士进行系统的培训,其中甚至还包括出身高句丽城傍、高仙芝的父亲高舍鸡。
萧嵩作为鹰苑老留级生,一蹲就是几年之久。而今次应举所交上来的这一份策文,也足以表明其人这几年并非斗鸡遛狗的虚度,明白自己在文章政治方面应该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索性专注于对边事胡情的了解。
虽然说这篇策文一如既往的文辞不堪入目,但其内容却是翔实有加。也幸亏这一次主持制举的乃是张仁愿,一则选取的标准不同于往年,二则张仁愿在安西待了好几年,也执掌多年的西河行社那些胡奸们,对于西域胡情自然也是了然于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