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在一片窒息般的温暖中恢复了意识, 耳中的嗡鸣声非常之剧烈,整个脑海里都只剩拉长刺耳的噪声,虽有了意识,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渐渐的, 宋玉章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手和脚都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不能动弹, 至于躯干,躯干是僵硬的,宋玉章忽然想要喘一口气, 呼吸原本是人最自然的行为, 然而一旦被觉察,想要刻意地去呼吸时,那简直可以算是一种特别的酷刑。
宋玉章深吸了一口气, 从喉咙到胸腔都像要拉出血一样的疼, 脑海中刚想起“血”, 嗅觉也随之恢复了, 鼻腔里闻到了极为浓厚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然后, 宋玉章就想起来了。
爆炸了。
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堪称波澜不惊。
宋玉章又呼出了一口气,呼气时同样是掺着血气, 疼, 但还能忍受, 如此来回呼吸了几回后,宋玉章觉察出了另一种异样。
安静。
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 再没别的了。
宋玉章心中一凛, 想要挪动手脚, 然而整个人都像是夹心饼干中的馅一样上下都被死死地压住了, 除了呼吸之外,他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
宋玉章想看看情况,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睁开眼睛。
眼睫处粘稠而疼痛,宋玉章尽力地去控制自己像被粘连住的眼皮,费了比呼吸更艰难的劲才终于打开了眼睛。
睁眼,依旧是一片漆黑,黑的太完全了,一丝光亮也无。
宋玉章在黑暗中微微发怔,他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大半的意识都在飘游,这时,他终于听到了动静,似乎是水声,滴滴答答的,很轻,也很慢。
宋玉章再次尝试挣扎着动一动手脚,眼睛却是忽然被砸了一下。
粘稠又温热的液体砸在了他的睫毛上,不堪重负地往他眼球上滴,宋玉章眨着睫毛,眼中受刺激地产生了一些泪水,本能地想要将眼中的异物冲刷出去。
呼吸也随着眼睫的眨动微微变得急促了,宋玉章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等眼睛的刺痛感稍稍减弱之后,他的意识又清晰了一些。
那不是水声,那是有人在流血……围绕着他的柔软的压迫物正是人体。
宋玉章用力地呼吸了一下,虽然他还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像是什么都看见了,宋玉章深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将脑海中恐怖的想象转移出去。
手脚逐渐又是自己的了,宋玉章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使劲地想要挪动下手脚,然而还是不行,被夹得太紧了,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他的手脚仍然齐全,他能感觉到它们。
宋玉章微喘着气,头顶滴答蔓延的“水”不断地砸在他的脸上,脖子里也是粘稠一片,四周都是温暖而刺鼻的血腥味,他感觉不到那些人是不是还活着,耳朵里嗡鸣声还是很厉害。
爆炸似乎在他身后发生的,宋玉章完全想不起来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一阵巨响,滚烫的热浪将他震飞了出去,轰隆声不绝于耳……
宋玉章又挣了下手,手臂仍然是不能动,但手指已能僵硬地蠕动,宋玉章不放弃,不断地调动自己的意志力,指尖胡乱地划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才终于微微向旁移动了一点儿。
意识恢复的时间越长,宋玉章便越能感知到自己的处境,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身体能感觉得到。
他这里似乎非常非常的拥挤,没有一丝空隙,这样下去不行,他会被闷死在这些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体中。
宋玉章极为艰难地挪动着,同时意识到自己应当是未受什么重伤,因为好手好脚,只是身上很疼,肺腑里有些血腥气,似乎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具体的伤口。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宁愿往好的方面去想。
宋玉章不是没见过炸弹。
带春杏逃亡的时候,路上遇到过轰炸,天空中不断地落下炸弹,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宋玉章拉着春杏躲在山洞里,很侥幸地躲过了轰炸,大概是因为枯山并不值得一炸,其实那山洞很脆弱,随便哪颗炸弹都足以令主仆两人粉身碎骨。
那一回死里逃生,宋玉章事后并不觉得有多惊险,既然活下来了,那就是福大命大,没什么好怕的。
那时候没死,现在,也能活。
宋玉章身体中爆发出极大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也只是帮助他稍又向外挪动了一点,兼发出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呻-吟罢了。
大约是求生意志强烈到了一种地步,宋玉章忽然觉得自己力大无穷了起来,肩膀奋力地向上拱了一拱——他仍是没有动弹一下。
宋玉章在醒来的不知多久后感觉到了疲惫,同时意识愈加地清醒:楼塌了。
商会大楼一共有五层楼,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爆炸没要了他的命,坍塌的五层楼就很难说了。
宋玉章怔怔地想了一会儿,随即又使出浑身的力气挪动,在他竭尽全力挪动的同时也意识到包围着他的已经几乎全是死人了,甚至有一些并不是完整的死人,而是残断的躯干。
宋玉章打了个寒颤,胸口一痛,嘴角咳出了一口血。
这一口血又腥又甜,令宋玉章在恍惚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他伤的很重,只是他自己感觉不到罢了。
商会大楼坍塌成了一片高耸的废墟,巡捕房在外头拉了警戒,不让人进,外头哭声哀嚎不绝于耳,聂饮冰来后,身为副主席得到了放行,矿山上经常发生爆炸,他极有经验地指挥着众人搬挪挖掘,神色几乎是堪称镇定,众人被他的这股镇定所感染,都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埋头只一刻不停地做事,不说话。
爆炸之事发生后三个多小时才传到了孟素珊的耳中,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