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破开水面出来。
随着那哨音越发高昂,水面动静越大。
顾砚皱了眉头。
他脑海里响起与了哨音共振的耳鸣声,那耳鸣很快化成了阵窃窃私语。
有人在不断的呼喊他。
海华……
海华……海华你快醒醒。
还记得吗,你就是海华呀。
有人在抱着他哭,泪流满面,神色痛苦。
呜,海华呀……我的海华呀!
海华呀!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你们了,不要将送到海里去,他年龄还那么小,他会死的呀。
不要让他去当贡品!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了……
有人在劝,脸上挂着与己无关的冷漠与庆幸。
哎呀,是海神爷爷指定让他去的。
海神爷爷想要的贡品,难道我们还能拒绝么?
他要是不去,难道你替他去。
有人骂,怒不可遏,似乎是他们作恶多端。
你这女人好不懂事!
竟敢看着我们向海神爷爷进献贡品,难道非得等海神爷爷发怒,将我们全村都淹死了才肯罢休!?
舍了他,就能免了我们村两年的供奉!
还不来人把她拉下去,把海华带过来!
杂乱无章的画面的最后,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长得很好看,跟其他人不同。
五官精致,皮肤雪白,像是年画里菩萨座下的捧金童子。他被人捆了双手双脚,脖子上套着绳索,像只待宰的洁白小羊羔,在一个狂风暴雨,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晚,被独自送往了惊涛骇浪的海上。
“怎么了?”有人在关心他。
顾砚抬起头,眼神多了两分木然。
“没事。”他动作僵硬地摇头。
楚月凝皱起眉头,“顾砚?”
顾砚却不理会他了,专注看着高台上。
台上的哨音已经结束,他耳边的声音却还在。
不停地纠缠着,试图将他残存的自我意识抹杀的掉,让他变成那个它想让他成为的海华。
在不断的抵御纠缠中,顾砚的眼神逐渐变空。
高台上,红虾头已经在往水里倾倒贡品。
那个原本巴掌大的陶瓮突然变大,得有数人合抱才能环住,两丈余宽的翁口倾斜至海面,不断带着血的新鲜鱼虾肉从里面被倒出来、落进水里,溅起来的巨大“噗通、噗通”不绝于耳。
很快,附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
在那团红色中,有股诡异的红光流转着。
所过之处被倒进海里的血肉被吞噬个干净,而那团红光却随着吞噬的血肉越多,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直如团粘稠的血液,也像是被洒落的朱砂。
红的刺眼,红的诡异。
高台周围跪着的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出。
全都将头埋得低低的,以额头触地,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期盼着贡品能让海神爷爷满意。
整个上供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
足足两个时辰,翁里的鱼虾肉才被倒完,而在海水里游曳的诡异红光,也似乎终于得到满足,在水里发出声兴奋而高昂的尖啸。
红虾头又将陶瓮恢复成巴掌大小。
恭恭敬敬的捧出那件红衣,跪倒在高台上,卑微的低头,“这是海霞村给海神爷爷裁的新衣。”
约摸跪了半柱香,水里响起个冰凉的声音。
“嗯?海霞村……”
彻底恢复成蔚蓝的水面不断颤动着,如同泉眼爆发般冒出道水花四溅的水柱,载着什么来到高台。
那是个人。
却又不完全是个人。
他有着跟人类相似的四肢,头颅,五官,甚至与他们相同的黑发。却远比人类要更惨白、瘦削,两边脸颊都覆盖着层绯红鱼鳞,双眼也犹如被血色浸染的珍珠。
让他本就瑰丽无双的脸越发惊心动魄。
红虾头不禁看待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长相奇异却好看的人,那人仿佛天生带着能魅惑人心的魅力,光凭借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将人的魂魄吸走。
“我好看吗?”那人睁着红色眼睛。
红虾头失魂落魄般木然,“好看。”
“可惜……我不是你能随便看的。”
那人唇边挂着笑,神态随意,伸手就拧断了红虾头脖子,听着骨头断裂发出的咔嚓声脆响,语气有些不耐,“明知道我讨厌虾壳,还敢顶着这玩意儿招摇过市?”
那件华丽非常的衣裳落在地上。
那人低头看了眼,轻轻的“咦”了声,极小声的呢喃着,“居然还挺好看的。”
“既然是海霞村……海华来了没有?”
海华……
海华。
海华!
顾砚被周围的人推搡着,站到了最前面。
那个脸上生了鱼鳞的人站在高台上,任由海风吹拂着他长及腰腹的浓密黑发,远远的朝顾砚出伸手,语气柔和的呼唤道,“你过来,给我穿这件衣服。”
顾砚眼神木然,抬腿就要往高台上走。
楚月凝猛地伸手拉住他,“顾砚?”
不对劲,顾砚的状态完全不对!
即便被人用力抓紧了,顾砚却没能回神。
他眼中只有那个高台上的人,耳里也只听得见那人声音,根本不理会抓着他的人是谁,用力挣脱了楚月凝的手,径直朝着那座高台走了过去。
“真乖。”那人赞了句,将衣裳交给他。
顾砚像个被彻底控制住了心神的傀儡,他眼神木讷,动作缓慢,接过那件衣裳就站在旁边不动了。
那人眼中闪过丝不耐,“替我穿上。”
得到指令的顾砚慢慢动起来。
将衣服展开来,绣满黑金纹路、钉着无数珍珠的华丽红衣迎风飘摇着,被顾砚低垂着头、仔细的替他穿好了,动作轻柔的将砗磲打磨而成的扣子扣好、系上镶嵌着各种金银琉璃的腰带。
为了替他抚平袍角的褶皱,更是顺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以一种完全臣服于他的、卑微至极的姿态。
追过来的楚月凝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