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这年天气颇为反常, 一出正月,便冰雪渐消,草长莺飞,渐渐暖和起来, 一到五月, 府中上下均换上了薄薄的春衫来, 一副近暑的模样。
这日正是端午节前的两日, 翠禽、凤箫忙着指使小丫鬟们悬朱符, 插蒲龙艾虎,又剪了吉祥葫芦样式的红纸, 贴在窗牖上。一时忙活完,已是出了半身的汗,院子里照旧静悄悄的, 不闻人语,只听见树上偶尔一两声微弱的蝉鸣。
忽外头有人敲门,凤箫赶忙疾步过去,取了门栓, 见是老太太身边新选上来的一等丫鬟琳琅,忙请进来,奉了冰碗:“琳琅姐姐,什么事这样要紧,打发个小丫鬟来就是了?”
琳琅不敢托大, 挨着坐了半个凳子, 摆手:“老太太说,今年端午热得早, 上月洛阳的天子又薨了, 本要按爵守制, 虽是虚的,却也不好大操大办的过节,取了简省的意思。不想,今儿外头送节礼的到了,禀了老太太,说不独四爷,就连君侯也要回来过节呢。”
上月天子薨逝,洛阳的河间王另立陈留王为少帝,未到半月,陈留王又暴毙而亡,一时天下侧目,物议纷纷,各地的诸侯有举旗讨伐的,有按兵不动的,仿佛大战就在眼前了。
翠禽在外头听见了,抚帘进来,一面倒茶一面问:“算着日子,君侯不是巡视军务,已到江州了么?”
琳琅摇头:“具体到哪儿,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老太太说,趁着几位爷还没回来,先往观里打几天平安醮,山里又清凉安静,最是安逸的。”说着站起来,便要走:“等着夫人去商量呢!”
翠禽、凤箫送了那丫鬟出门,这才推门抚帐,往院后而去,见林容正闲闲坐在芭蕉树下纳凉,一手拿着卷书,一手执着一柄文俶花蝶样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摇着。两个人一时都立住,并没有上前打扰,一个低声道:“县主这些日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便是同我们,也不像往日那样爱说爱笑了。”
未几,林容搁下团扇,见两丫头愣愣立着,开口问:“什么事?”
翠禽这才过去,一面将刚才的事回了,一面往林容手上系了条五色缕:“县主,是现在去,还是坐一会儿再去?”
林容望着手腕上的五色缕直皱眉,翠禽不许她解下来,忙道:“端午节,县主好歹应应节气。我跟凤箫用蚕丝编了大半天呢,蚕丝还在佛前供奉了的,辟邪长寿,以止厄运。”
林容只得叫她系着,默了默,问:“早上你出府去,还是老样子吗?”
翠禽点头:“还是老样子,有人跟着,医馆药堂连去都去不了。府里大夫开的补身子的药方,有专人熬了送来。现如今,弇山院上上下下,连个药渣子都瞧不见,就连针头线脑也不许夹带进来了。”
林容又问:“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么?”这个他,虽没明说,却都明白说的是陆慎。
凤箫道:“听那意思,总是这三五日的事了。”
林容想了想,站起来:“那就好。”还不算太晚,她心里默默算着日子,这时候还是个胚胎而已,要是月份再大些,恐怕就算流掉,排不干净,留在子宫里面腐烂发炎,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她放下书,瞧了瞧日头,道:“去老太太院子吧,过一会儿日头毒了,反闷热不好受。”
一时又有人来回话:“夫人,请平安脉的大夫来了,是不是立时叫他过来?”
翠禽、凤箫一时听了,均是望向林容。旁人不知道,这两人整日贴身伺候,哪里不知道她已经三个月没来小日子了,近来几日又添了恶心泛酸的症候,分明是有身孕的模样。那大夫是一个月进来请一次平安脉,上月来时,只怕是月份轻,脉象浅,望闻问切的时候,县主又惫懒应付,并不配合,因此并未瞧出来,就这么敷衍过去看。这一回,只怕是瞒不过去的了。
林容提起裙子下台阶:“我现在往老太太那里去,请大夫先坐一坐,等我回来了再诊脉。”
一时到了老太太的荣景堂,果见一屋子的人,正热热闹闹说话,厅前一条紫檀大案,案上摆着些许外头送的端午节礼,老太太正指案上的妆花缎、提花绢:“都是些杏子红、石榴红鲜艳的颜色,给府里几个姑娘做衣裳、帐子正合适。那些香云纱,颜色暗沉了些,给老姨奶奶们。”
一时瞧见瞧见林容进来,笑着打量,见她因着天子孝期,一身素服,倒是别样素净,招手唤她道:“来来来,你瞧,这耦合、松花的颜色,是不是正配你?”
林容浅浅道了一句:“老太太疼我。”老太太拉了林容,坐到她身边,又打量:“是不是身上不好,我瞧你这两月惫懒出来走动,也不大见人的?除我这里还见你偶尔来来,别处也不大见你去逛逛。”这是实话,虽然看管严密,时时又专人盯着,却也并不禁止林容出去走动。只她出去了两次,深觉没意思。
林容并不想此时又叫了大夫把脉,笑笑:“今年气候异常,总觉得闷,有些春困罢了,叫老太太忧心了。”一时岔开话,问:“老太太要去山上道观里打平安醮?”
老太太点点头,果不再追问:“这也是往年的常例,倘老姑奶奶在,咱们一家子早去了。只她今年写了信来,要往青州去,便不等她了。这打醮祈福,最要心诚,必是要亲去才好。”
一时,又有丫鬟进来回话:“老太太,山上观里的道长送东西来了,现候在外面。”
老太太忙吩咐:“快请进来!”
一时,一位女冠奉着托盘进来,先是道了一句无量寿佛,接着笑着同老太太请安问好。几大框吉祥话,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