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事情上纲上线,一级一级的领导下乡来做思想动员,说啥子政治任务,我要是不放手就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我生这个孩子,从没想过让她当天才,到头来一个个都说我不配养育她。我不配,你配!不找你,我找哪个?”
“说那话。当年给你安排工作没有?有没有让你来北京?”
覃教授才不认这罪名,是把你孩子弄来北京了,不是也让你一起陪读吗?也给你安排工作,还准许你带着婆婆一起,你自己不愿意啊。
“你自己说牧场生产任务重,离不开。给红星牧场安排其他的兽医,你也不来,又说放不下你老伴。合着你们夫妻情深,孩子就是多余的一个。我理解你的难处,一个人掰成几瓣,哪里都需要你,但是人得有取有舍。你舍弃了幼小陪伴,也就是只能认了孩子跟你疏远啊,还有什么好闹的?”
梁时雨每周跑去公用电话亭,翘着脚拨电话,说不了两分钟,你那边就说长途费太贵,又说忙。牧民牛羊下崽给你高兴够呛,你自己孩子13岁考上大学,你连个红包都没给过。
更过分的是,有一年牧场改建,张思甜的畜牧站搬家了,搬到新地方却没告诉梁时雨。梁时雨依旧照着原来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无人接听。
小小的一个孩子站在公共电话亭前急得哇哇哭。
覃教授找到当地派出所才问出新的号码,电话接通了,梁时雨说:“妈妈你搬家了怎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边张思甜哼哈一声:“忘了忘了。”
从那以后,梁时雨再没回过家。
张思甜也很冤枉,我要是在电话里说想孩子,她能在北京呆得住吗?她三天两头闹着回家,你还怎么管?
“又不是说限制人身自由,她有假期,也回去过,回去了你也不陪她,她回去干什么?给你做童工啊?”
“牧场每天都忙得脚朝天,你人医不能瞧不起我兽医啊。”
“红星牧场没您张兽医就不能转了,那些牛羊牲畜就得死去?”
说句不好听的,你走在路上,看见一个陌生小孩想家了,站在路边哇哇哭,你作为一个成年人,难道不会上前安慰两句?怎么轮到自己家孩子就这么狠心?
覃教授忿忿不平,抱怨连天:“小顾,你说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啊?我真是服了。”
顾璇当然只能听着,赔笑脸,明白明白,理解理解。
“老师你别担心,这本来就是个小手术,只是按医院的要求走个流程。这边有我呢,手术结束了我再跟您说。我先忙了啊。”
他挂断电话,心想,我没联系你就对了。联系你,你肯定把这事隐瞒下来。你总说没大事没大事,那是出于一个资深医生的判断,可是人家作为家长,总得有担心的资格不是?
你什么事都不说,梁时雨也来个报喜不报忧,张阿姨远在天边,当然认为平安无事咯。
至于你们之间曾经是什么恩怨,跟我说不着。
反正现在梁时雨来投靠我了,那不好意思,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想想过去,梁时雨还年幼的时候被带走参与的那些项目,究竟真相如何,恐怕她的家长只听到好的部分。
当然也不能一味恶意揣测,假如没有火箭班的机会,梁时雨铁定在牧场,未必做个流浪汉,大概率接张思甜女士的班,忙忙碌碌,艰苦朴素。这种先天性的心脏异常,一旦某天发病了,真的就是如她所说:摔下马,这辈子结束。
现在想想她说这话可能不是一时意气,而恰恰是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
一个天才,却有着随时随地可能这辈子重来的bug,这是不是造物主对人类的制约机制?
往现实考虑,这是否说明,在连覃教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曾经发病过,但选择了忍耐?
顾璇脑海中浮现出在光熙急诊门前的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刚刚经历车祸,手臂上嵌着玻璃碎片,她自己拔出来丢掉,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时,肾上腺素飙升,她感觉不到疼痛。然而过后,她真的不疼吗?
顾璇握着手机怔怔出神,忽然感觉异样,扭头去看,一个中年男人倚在茶水间门口含笑看着自己。
这是外科大主任niko,新加坡这边不称呼“主任”,而是称呼“先生”。
顾璇记得他曾经在北京很有分量的医院做主任,但具体是哪间医院不太了解。不过,他是段景兰的老朋友,可以说是嫡系。虽然他仅有40岁,却因一手筹备了新加坡光熙分院,是当之无愧的元老。
niko长得斯文儒雅,颇有些白面书生的气质,笑起来恬静亲和,虽然也是外科大神,和梁时雨这路“有便宜不占非好汉”的土匪性情相去甚远。
“niko先生,好久不见。听说您最近在做第三代手术机器人外科手术系统,应该快上市了吧?”
“找你,是术前谈话。”niko抬起自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