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着,冬天最冷的时候,春节也来临了。祥云一大早被郑氏从睡梦中捞起来,给她换上新缝制的袄子和红棉鞋,又在头上戴了棉帽,下头坠了两个白绒小球,动作间一摇一晃,可爱的不行。家里的小子们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穿新衣服了,捡着干净的,补丁少的穿上。但这都不影响淘气小子们的心情,从昨晚开始,他们激动地没睡着,恨不得一直守岁到天亮。天刚擦亮,鸡棚里的鸡只叫了一声,所有人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整齐,乖巧站在林老太门口等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正屋的门一开,规矩地排成小队,一个个走进去给林老太拜年。什么好听说什么,每拜完一个,林老太就塞个纸做的红封,里头叮叮当当作响,装的都是压岁钱。各房也都包了红封,塞到小子们手里,连林四郎都准备了,金额不大,图个吉利。得了红包的小子们开开心心聚到一起,你看看我的铜板,我瞧瞧你的红包,乐得露出牙花。祥云窝在奶奶怀里,看哥哥们高兴,跟着笑起来,这么热闹的春节,她好多年没感受过了。林老太见孙女盯着小子们,笑出声:“阿宝,不用羡慕他们,你也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明显沉不少的红袋子,放到祥云手上,紧接着郑氏、张氏和林老二都塞了红包过来。祥云小小的手掌心快握不住了,半点没耽误她咯咯笑,新长出来的乳牙尖又白又小,跟小米粒一样,粉嫩圆润的脸颊在红衣服的衬托下,好看得跟年画上的福娃一般。早食,林家没吃隔夜饭熬的粥,而是新煮了米粥,又烘了馒头和窝头。祥云抱着一碗蛋羹,吸溜的欢快,家里的鸡每天下两个蛋,一个固定给祥云补充营养,另一个家里五个小子轮流着来,今天刚好轮到天瑞。他挖了一勺,剩下的端到兄弟们面前:“新年第一天,我们都吃蛋羹,图个吉利,说不定新的一年,咱家每人都有蛋羹吃。”“谢谢哥哥(三弟)。”林老太看到孙子们乖巧懂事,半点不像别人家孩子争衣服,抢吃的,平日里互帮互助,团结友爱,脸红脸都很少有,欣慰的不行。莲花村的传统,大年初一当天要去道馆里拜天尊,供三清,保佑来年地里风调雨顺,家庭和睦顺遂。林家收拾完后,大人小孩一起出门拜年,再跟着大伙儿同去道馆祭奠神明。一路上,村里到处喜气洋洋,各家各户门口都烧着竹子,时不时爆一声,就跟祥云前世听到的鞭炮声一样响亮。道馆门前,已经排满了长队,都是莲花村等着上香祈祷的村民。寒暄恭贺的吉利话逢人就说,热闹非凡。祥云在各个婶子怀里来回抱着,都上赶着亲她小脸蛋,弄得她脸红扑扑的。时不时有手劲大的,还要掐一掐她的小脸。又不能在大过年的好日子发脾气,更不能哭。到最后,她小嘴都瘪了,眼神也渐渐失去光彩。直到落入一个清香熟悉的怀抱,祥云耷拉的小脸才恢复神色。“阿宝长大了,胖了不少呢。”庆娘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分量。村里人见到她,脸色有些许不自然,寒暄两句后,交头接耳谈论起来。“听说,今年第一捧香是丁茂山插的,祈求天尊老爷保佑他婚后儿女双全,夫妻和顺。”“他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庄家怎么想的,还把女儿嫁过去,好好一姑娘,插在牛粪上了。”“有什么办法,庆娘他爹当初欠村长一条命,两家结亲是长辈在世时定下的,那天,丁茂山跪在庄家门口,发誓跟钱寡妇划清界限,求庆娘看在他爹的份儿上,原谅他一回,大雨滂沱的,村里人都瞧着呢,庆娘一个小娘子,没根基没靠山,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咳,要我说,还是庆娘长得太漂亮了,换成哪个男人愿意放弃这段姻缘?”妇人们声音不低,加上庆娘和祥云离得本来也不远,多多少少都听到一些。祥云抬头看少女,泛红的眼尾氤氲出雾气,显然心里很在意村民们的议论。她伸出小胖手捂住庆娘耳朵,漂亮姐姐,怎么能嫁给丁茂山那种货色,一个男人婚前都做不到忠贞,难道指望婚后洗心革面吗?庆娘感受到她的动作,亲了亲她的脸颊,眼眶更红了,小声嗫嚅。“什么时候,女人容貌也是罪过了,要真是因为这张脸,我宁愿毁了,也不想往火坑里跳。”祥云看的心疼,越想越气,气这个时代对女性的不公。厨子是男人的活计,婚姻是男性的避风港,不管婚前犯了多大错,好像只要一句浪子回头,就能抵消先前犯的错,最后还把过错归咎到女人的长相上。郑氏走上前,看闺女小脸拉得老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谁惹我家阿宝不高兴了?”祥云鼻子哼哼两声,指着道观门口,正眉飞色舞跟大伙儿炫耀半月后成婚的丁茂山。郑氏叹气,惋惜地看了庆娘一眼,却也无能为力。午后,林家来了位熟人。宋引拎着一条腊肉,两坛屠苏酒,来家里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