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那日的排场虽然不如大婚当日,但东宫的仪仗行走在街坊中仍然引起街坊邻里竞相围观,反正只要不干扰队伍前进,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张殷一直把自己闷在马车里,从未露头,虽然他很想看看自己的夫君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模样,但想到一露脸可能被熟人看到,她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如果是别的姑娘,此刻此刻一定巴不得昔日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看到自己如今飞上高枝,荣华富贵的模样。扪心自问,她当然也想,可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好好在马车里坐着,不去沿街招摇了。
停车后乔七扶着张殷从马车上下来,朱祐樘向她伸出手来,这可把她吓坏着了。
朱祐樘的表情看起来还真透着几分期待,张殷赶忙提着裙摆下了马车,伸手握住朱祐樘的手压下去藏在袖子下。朱祐樘见状扑哧笑了,用力握了握张殷的手才撒开,走到他前方。
张殷悄悄松了口气,跟在他侧后方。
太子殿下驾临寒舍,张家上下早早得了消息便使出浑身解数修葺庭院。张殷记忆中那些高墙头杂草不见了,破败的墙砖重新砌上,地上一片落叶也无,墙也重新漆过,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连屋瓦也换了一批新的。
张峦和金氏以及张殷的两个弟弟恭候在院里,说真的,看着家人齐刷刷给自己下跪,张殷心里并没有多少得意可言,心中五味杂陈,还在为一会儿同坐一桌应当说点儿什么活跃气氛而头疼。
以前没有察觉,现在进了东宫,嫁作人妇,才察觉到在自己心中对自己从小生活长大的家心中芥蒂如此之深。说真的,不是因为上一世被强行扭送嫁进孙家,这一世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背后的种种龌龊之后,可能这会儿真不至于面对至亲别扭到这个地步。
有太子殿下在呢,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面对太后他都敢替自己出头,自己不需要感到忐忑。
看着朱祐樘高大的背影,张殷忍不住感慨,过去自己还不信嫁个好丈夫的重要,总觉得女人出嫁前把一切都寄托在素不相识的男人身上实在太过于天真,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为自己争取的准备。然而现在她可没法自信满满地向别人提出这个建议了,至少在这个时代,丈夫如何当真能直接决定女子的后半辈子是否能够轻松愉悦。
是的,现在的张殷认为“幸福美满”这种说法都离现实太远,只要轻松愉悦就已经是奢侈。
一顿繁文缛节和疏离的寒暄之后,张殷前往后院与女眷们待在一处,朱祐樘自然是仍旧留在外院应付家中老少爷们。
这时候张殷就得悄悄感慨森严的尊卑有序不至于让女眷们一窝蜂地涌上来。
委实不是她想多了,是那些女眷们脸上的渴望就差直接写在脑门上那么明显了。别的不说,就说她的母亲金氏,自从她进门看到女儿开始就是一副迫不及待要上前说话,时时刻刻都跃跃欲试的样子,至少自己的母亲张殷是相信她一定是因为许久不见女儿,心里又担心又想念。于是众人落座后张殷迫不及待来到母亲跟前,还未张口泪水就先流了下来。
“娘……”
金氏哽咽着应了一声“哎”,两人便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张殷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崩不住泪,她本来还想先寒暄问候几句再哭不迟,现在看来,也许任何子女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法保证见到母亲还能保持平静。
抱着母亲的肩膀一哭,昔日在椒兰馆里一幕幕又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刚进宫几个晚上都熬夜背宫规,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不敢太大动静,每天被同室姑娘们互相攀比阴阳怪气的交流整的精疲力竭,如坐针毡,两个月只能生活在同一个院落内,再加上之前张茵出的所谓偷窃案件,自己差点儿被贼喊抓贼栽赃陷害,凡此种种涌上心头,泪水越发止不住,都打湿了金氏肩头的衣衫。
“好了好了,你现在氏太子妃了,不能这么哭。”金氏抹着眼泪挤出笑容说,“瞧瞧你,妆都要哭花了,回头让太子殿下见了岂不要笑话。”
张殷闻言这才也跟着使劲儿抹脸上的泪痕,这时乔七适时上前递来了绢帕,张殷伸手拈了,擦眼泪是次要的,主要是遮一遮不能自己的神态。
擦够了泪张殷也平静多了,她恢复了笑容,其他女眷这时才上前来见礼。说实在的,张家上下也就那么几口人,女眷少之又少,姨娘又在这种场合又没有位置,所以在场的女眷除了金氏之外,能有资格与她攀谈的放眼望去只剩下张鹤龄的夫人,也就是张殷的弟媳了。
“这左右也是自家人,那些宫女那样盯着怪难受的。”金氏说着轻轻摁住张殷的胳膊说,“我们娘仨儿不如就去周围走走,闺女,你该看看咱们新翻修的园子,听请来的匠人说,就是找着宫里的格局修的呢!”
“金夫人,”乔七上前纠正道,“您不能称呼太子妃闺女了,这于理不合!”
“你是什么东西?”金氏突然狰狞起来转头咆哮道,“老娘跟太子妃说话有你什么事儿?一个婢子也敢教太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