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她的世界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得不说,这么稀里糊涂被各方助力“推”进皇城的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迷惘中,反正头彩根本轮不到自己,做宫女便要一辈子老死在宫中,虽说不用嫁孙伯坚了确实值得高兴吧,但细想一下,这不过是另一种悲剧罢了,对着这样的结局她能笑多久?但眼下又的确无可选择,至于上回朱祐樘问过她的问题,她也是真心觉着嫔妃的生活不适合自己,重要的是这回的这位储君,真是自己肖想不上的,所以此路仍然不通。
想起这些她就胸闷气短,甚至有一种自己重活这一世根本没有意义的消极想法。
但自从那晚趁着月光和夜色剖明心迹后,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她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了,但却仍然可以将这种可能作为一种希冀存放在心底,毕竟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至于什么时候发生,会如何发生,这都不是她一介凡人可以操心的,唯独确定的是只要自己努力生活下去,和他再次见面就永远都是可以指望的未来。
仔细一想,自从重生后偶遇他,他似乎都在无意识中成为她支撑下去的动力。被抓回囚禁闺房后她每每想起他就意识到世间还有那样的美好在等着她,拿到了他落下的袍子后就控制不住的从绸缎上寻找他的气息,进宫后收藏着他的衣物总是莫名让她安心,虽然那时个隐患也是真的,这样想来,那个夜晚她的表白也许不算突兀,也许她比自己以为的要早……就沦陷了。
她知道这样不好,毕竟连他到底是谁她都尚且搞不清,这样的情愫的确潜藏危险,就像岑姑姑曾经警告过她的那样,目前为止对她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所欲情绪全部藏在心底,将夜月私会当做最后一面,将未来可能的再见当做念想就是了。
沈琼莲的确从未对她的脚发表过什么意见和看法,加上她自己也时时注意掩盖,连鞋都故意藏好,跟她一个屋的姑娘都没有发现她一双天足,否则这要是告发出去,张殷觉得陈佑再如何也不可能压得住了。
毕竟眼下对有意问鼎太子妃之位的姑娘们来说,能干掉一个竞争对手就算多一分赢面。
事实上张殷还觉得这半个多月过得太平静了,虽然同屋的姑娘们难免有龃龉,比如有人睡觉磨牙遭人嫌,有人打鼾,有人失眠辗转反侧影响别人,有人物件老是丢失,有人贪小便宜脸皮厚……唉,这些看起来青春靓丽,令男子们心驰神往的少女们日久天长处在一起,身上暴露出的各种各样缺陷陋习,也是令张殷大开眼界。当然她自己也有毛病,比如东西总是丢三落四,年纪轻轻急性就不行总是一转眼忘记别人的话,导致同屋的姑娘们都不愿意拜托她帮忙并且对她颇有微词,对人际不甚上心的她这半个多月除了沈琼莲并没有交上任何朋友,跟温良成关系也很一般。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张殷以为的对太子妃之位白热化竞争的场面似乎没有出现,姑娘们老实得超乎她的预料,连个跟姑姑们打小报告的都没有,平日里虽然聚在一起总是说别人坏话,但却没有谁真的动了歹毒的心思要害谁。
难道人人都做好准备当宫女了?张殷可不太信,甚至连温良成说的话她都不太信。沈琼莲看起来倒真是那么回事,这几日子张殷算是看出来了,她的人生信条就是绝不出头,脚踏实地,规避任何可能的风险,简直像个睿智的老仙人。
而且只要说起来,她就对自己留在宫里当女官的前途笃定不疑,信心满满。
那其他院子呢?算了,反正只要她们姐妹俩平平安安度过这段时间,等张茵被太子娶去做正妃,看在姐妹情分上大概也会关照她的,那时候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然而就在接近一月考核时期的尾声,离着公布太子妃待选名单还有五日时,一个消息沸沸扬扬地传遍了各个院落。
张殷自然也听说了。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毕竟听到跟自己的名字念法完全一致的涉事者时,还是难免心里咯噔一下的。
然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张茵。
“听说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要不是院落之间不准来往,艳名早就传遍椒兰馆了!”温良成兴奋地说,“你们还不知道,那个张茵同院的有一个据说是蜀中第一美女的,你们都知道蜀地出美人吧,结果一见她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简直……”
“跑题了,”沈琼莲板着脸说,“你刚才才讲到她偷了别人东西,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说完还瞥了张殷一眼,她跟张茵的姐妹关系,沈琼莲替她保守得严严实实,目前院里只有她们俩知道。
所以说……张殷真是有太多秘密握在她手里了。
“一个金镶玉的璎珞,”温良成说,“她屋里另一个女孩子母亲那边祖传的宝贝,丢失几天后在那个张茵的床底下找到了。”
“这么宝贝的物件就扔床底下?”沈琼莲心疼道,“就不能藏在更妥当的地方吗?”
“原来你关注这个啊。”张殷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