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张峦不耐烦道,“这件事本来就被拖得太久了,否则我也不至于气到这个份儿上。”
说完他站起身愤愤瞪了女儿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刚走出屋子踏出两只脚就又回转来一把拎起正要跟姐姐谈心的张延龄就走,张延龄在父亲的大手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任由自己被这么拖走,眼睁睁看着姐姐的鬼房门在自己跟前无情关上。
张殷愣愣看着父亲与弟弟突兀离开,屋里只剩下她面对桌上朱祐樘留下的华服发愣。
她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冷静下来之后她把刚才父亲的话理了一遍,其实并不难懂。
不过是把注下在哪个女儿身上更划算更保险风险更低,利益更大的问题罢了。
就在张峦进屋之前,她其实都已经打算松松口,告诉父亲自己并非那么抵触嫁孙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嫁,接着张峦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扰乱了她的所有思绪。
所以她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嫁给孙伯坚那个畜生了吗?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毕竟现在禁足也还没解除,高兴确实太早了,点。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转过头来,看到朱祐樘留下的那件白袍,虽说有些地方沾了灰,但并不妨碍这上等绸缎所缝制的华服在淡淡日光下,花样纹理仍旧流光溢彩。
曾经张殷做梦都想穿一次这种布料制成的白绫袄,而朱祐樘可以说扔就扔,也并不在意能不能找得回来。
只是一个宗亲的身边人就能如此阔绰了吗?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鬼使神差一般,张殷伸手拿起这件华贵的白袍捧到自己腿上抱住了,袍子里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十分怡人,她这样的家境是玩不起香的,所以也说不上来这可能是什么香,只是的确很好闻。之前她跟朱祐樘还在一块的时候就时不时会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香,现在这种气息充盈鼻尖,令她竟有些不舍得放开,就那么抱着衣服静静坐在那里许久许久,然后搂起白袍,缩起腿来,把脸深深埋进袍子里。
他的味道……真好闻啊……
就像是人还在身边一般,仿佛昨夜逝去的残梦。
*
“什么?你们要退婚?”
金氏难以置信的神态令孙李氏很是慌张,本来自家夫君让她出面去说也是希望妇人之间交流少几分戾气,多几分宽容,虽然本来他们在退婚一事上实属无奈,理由充分。
“是啊,”李氏连连点头道,“不是我们嫌弃殷姐儿……”
“我知道你们嫌弃我闺女很久了!对于这桩婚事你们肠子都悔青了!我们殷姐儿要不是打小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能连个脚也裹不上吗!好好一桩好婚闹成这样,我苦命的女儿……呜呜……”
金氏叫嚷够了转身就开始掩面哭泣,李氏万分无奈叹口气说:“我说秀姐儿,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着哭什么?真不是我们家故意退婚,是有人逼咱们退!”
“什么?”金氏闻言立马转过脸来瞪大眼追问,“谁?谁干这么缺德的事儿!”
李氏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走得近了些压着嗓门说:“那人来头可不小,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家老爷信誓旦旦跟我说,那人亮出的牙牌来自大内!”
“……大内?”
“哎呀,就是皇宫里啊!”
“什么……宫里来人?”金氏脸色都吓得变成青白,“怎么……殷姐儿会招惹到宫里的贵人呢?”
“这对你来说可是好事呢!”李氏挤眉弄眼道,“你不是就恨那贱蹄子生的赔钱货生得忒招人怜爱吗?居然两家人都愿意把码压在她身上,若是当真令她走了运入了东宫,对你来说更糟心,但是如今这种好事有可能落到你亲闺女身上啦,你该高兴才是!”
“你的意思是……宫里有位贵人……看上咱们家殷姐了?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那贵人若不是对你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怎么会找到咱们家来勒令咱们退婚?如果不是迫不及待要与你家殷姐做夫妻,怎会如此按捺不住亲自出马?我听说那位宫里来的贵人生的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令人见之忘俗,哎哟,我可羡慕你了。而且他这么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
“因为?”
“哎呀,非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吗?”李氏用胳膊肘挤了挤金氏揶揄道,“反正这事儿就咱们两个老姐妹知道,都是当娘的,你是怎么想的我能不清楚吗?没必要遮遮掩掩,赶紧把事情办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此时此刻的金氏,脑子里全是之前张鹤龄把姐姐抓回来怒气冲冲对他们说的话。
说……那个叫陈佑的,亲口说他已经和张殷……
“秀儿?秀儿?”李氏用力摇了摇她,将金氏从恍惚中逼出来,“想什么呢?不会吓傻了吧?”
“哦,没有,没有,”金氏连连摇头摆手说,“我只是在想……这事儿太突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