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话,几艘兵船已分别在蓝仲彬头船的首尾和中部靠上来。兵卒们一上船先是守定了几处关键位置,转眼间两舷也各站了一排持刀擎枪的兵,船上的水手和兵卒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都被驱赶至一旁。紧接着,二十几个卫士拥着两个将领模样的家伙踏上宽阔的甲板。
蓝仲彬见状,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国朝以文御武,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武夫算老几?黄州知府栗大人跟咱蓝家都是平礼相待,想讨几文赏钱便该狗眼放亮些!摆出这般阵仗,吓唬那些寻常百姓也还罢了,跟二爷玩这套?等下一文钱没有,你还要磕头赔罪,二爷要不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教会你做人!哼,何况,还是水营——比辅兵强不了多少的水营!
于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脸,不去看他们。
见蓝二爷生气,苟胜便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于是跨前几步伸手一指骂道:“狗材大胆,这是两淮的盐船!某是淮南水营记名游击苟……”
“啪!”
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呼在脸上,打断了苟胜的自我介绍。这巴掌太狠了,苟胜一个趔趄,伴着一口血吐出两颗牙来。
动手的家伙挑起大指向自己胸口一戳:“老子是尤参将麾下怒涛营营官,实授游击唐福!你他妈着实是条狗!”接着向侧后那位一比,“这便是襄阳关副帅帐下尤参将!来呀,先把这狗给老子拿了!”
唐福身后立刻有两人奔过来,二话不说将被扇蒙了的苟胜按翻在地拖到一旁。苟胜的心腹,千总葛壮刚想上前拦阻,颈上立刻被架了一把雪亮的腰刀。
“见了上官竟全然不晓得些礼数,给老子替淮南水营教教这狗!”唐福竟似比蓝仲彬还气,口里继续吩咐道。
“得令!”几人大声应着。
全没反应过来的蓝仲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名兵卒分别蹬着苟胜的两肋扯定其左右臂,另一人拔出腰间的匕首,一俯身挑断了苟胜的裤带,三两把拽脱了裤子并一屁股倒坐在他的小腿上,两手死死按住苟胜的双踝。还有一人,抡起指头粗的藤条照着他的屁股便抡下去。
“啪、啪”的几声脆响,在蓝仲彬的眼前,苟胜黝黑的屁股起先没什么异样,仅一个呼吸间,被抽的地方开始泛出几道红色,随即迅速变成黑紫,紧跟着皮肤越绷越紧,亮得吓人,然后突然沿着抽痕纵横爆裂开来!动弹不得的苟胜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蓝仲彬耳中竟仿佛听到了肌肉挣开皮肤包裹束缚的那几声轻轻的爆响!
“啊……”凄厉的惨叫完全不似人声,几个呼吸间,苟胜的声音便微弱下去,显见得性命已丢了大半。
“这狗哪条狗腿指的本将?”唐福竟似意犹未尽,眼睛看着蓝仲彬头也不回地问道。
耳中又是“啪”的一声。
又一个家伙上前,手中的铁锏一抡,随即扯着苟胜折成两段的右臂的家伙喊道:“报唐将军,是折了的这条!”
“胆子都肥的很哩!莫不是都要本将教教你们礼数?”唐福向左右缓缓环视了半圈,没等凶狠的眼光扫到自己,除了戴文士儒巾的蓝二爷,船上的人已全然跪了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尽管一时间没琢磨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蓝仲彬总算及时醒悟过来,也顾不得再摆谱,连忙冲尤福田几人深深一揖:“尤将军、唐将军。敝人蓝仲彬,乃是淮盐官商,见过二位将军。船上都是有引的官盐,黄州府栗大人、孙大人都知道的。”
尤福田跨前几步,盯着蓝仲彬看了一会儿,口里说道:“既是官盐,可有引纸?拿给本将看看。”
吓傻了的账房先生柳文山忙叩头道:“有的有的。将军稍待,小人这便去取来。”
尤福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回大将军,小人是账房柳文山。”
尤福田点点头,片刻间柳文山从舱里抱出一个木箱放在唐福脚下,跪着开了箱,取出一本双手呈上:“引纸都在箱里,将军大人过目。”
唐福没接,望向那个姓尤的,后者呵呵地笑了:“你知道本将不识字啊!怎么个过目法?”
蓝仲彬心里这个气啊:你他妈不识字还看个屁啊?!这不分明是找事儿来的么!
唐福一指蓝仲彬:“你,识字么?”
蓝仲彬心里有气,见了这等混不讲理的凶神面上当然丝毫不敢显出来,弓着腰应道:“回将军,敝人有乡试的功名,识字的。”
“呦呵,某还以为是个见官不拜的秀才,原来竟是位孝廉公(举人俗称孝廉)啊!”有卫士从舱里搬出来把椅子,已坐在椅上的尤福田说道。
蓝仲彬心里一松,暗忖道:你这厮知道便好!举人的功名便是半个官身*,这回该收敛些了吧……没想到尤福田又大剌剌地冒出来下半句:“本将奉命查江,既然你识字,便给本将念念罢。”
饶是蓝仲彬大风大浪见的多了,遇到这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