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县已经被高、尤二位清理得很彻底,连城门都卸了下来,从知县到杂兵死的死掳的掳,不存在任何威胁,关盛云和罗咏昊让大军径直穿城而过,渡过伊水驻扎在东岸,二人则带了几名亲卫在罗世藩的接应下都住进了齐家大院。
第二天清晨,关盛云和罗氏父子也渡过伊水,大军在高藤豆沿途留下塘骑的引导下向伏牛山基地行去。
高、尤二位先锋设立的临时基地在伏牛山脉的腹心,淯水(今白河)的发源地附近。这个地方今天是白河镇,在嵩县的正南偏西一点,直线距离约一百五十华里,不过当年仅有散居的几户人家而已。
像高藤豆尤福田一样,关盛云的大部队没办法直接南下。几万人马一头扎进渺无人烟的伏牛山脉是不可想象的,即便能寻到山中野径,辎重大车也绝对没办法通行。生活在现代的人远不如古人了解高山密林的凶险——在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中,真正给第一次远征军造成巨大伤亡的并不是缅甸的日军,而是野人山!面对来势汹汹的日军,出师不利的杜聿明张皇失措,带领远征军主力一头扎进莽莽山林……最后能挣扎走出来的,仅十之二三而已——这还是各种保障技术远超古人的近现代化精锐军队!反倒是没有各种现代技术可依靠的古人,对大自然的敬畏比今人高得多。无论是高尤二将还是关盛云,都是先沿着伊水向西逆流而上,随后向南行军,到达栾川镇(今栾川县)后再折回东面,行军路线像一个小于号(“<”)。
伏牛山的腹地热闹非凡。两军会师后,受地形限制,五六万人马的营地绵延开十几里路,单就消耗的粮草,每天便要吃掉一座小山。关盛云从陕北这一路下来连榨带抢已经不能用富得流油来形容,再带上了函谷关和新安县的缴获后,此时单纯依靠辅兵已经完全不够,甚至需要动用一部分战兵协助运输粮草辎重。即便如此,每天看着罗咏昊统计的消耗,依然心痛不已。好在国清林派给高尤二将的一万多辅兵都是好手,这阵子已经打造好六百多只舟筏,还有近八百只也将近完工,估计再有两三天的功夫就能一切就绪。
木筏用来载人,大不了湿了裤袜。而粮草辎重不能沾水,马匹等牲畜也必须用船运。照理说,打造木船是硬碰硬的技术活,绝不可以如此马虎。单就木料一项,便要准备个几年刚刚伐倒的大树不能用,要先扔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上两三年——风干的过程中,木材开裂是肯定的,问题是谁也说不好它会在哪里裂!到了时间,根据开裂的情形再锯成堪用的板材,能用哪里用哪里,能用多少是多少。如果是新木头直接下水,这样的船只最多只能撑一年这期间木料会慢慢变形,等变形的张力大过船钉的铆合力,便当场散架给你看!不过此时的关盛云并不需要打造一支永久性内河舰队,反正是一次性用品,到了湖广这些舟筏便完成了历史使命,那里河道纵横,想必有的是能“征用”的船只。因此,没人在乎其耐久性如何。
从安塞县、延安府、陕州府等地掳过来的二十几个专业造船工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个个倒背着手在临时造船厂里溜达,不时停下脚步神气活现地指点着。岸边有二百来人在满头大汗地挥舞着木槌砸藤条——那些老藤不久便变成一团团粗麻,乱遭遭地堆在地上晒着。
新船下水,那些第一次造船的辅兵们又是一场虚惊几乎每个接缝的地方都在渗水!半天不到的时间,船底的水就没了脚踝。老船工们看了呵呵地笑“莫事莫事,木头泡一泡就涨了,自己便能把细缝堵得死死的。到时候把舱里水淘一淘就好哩。”口里说着话,让人把粗麻夯进较大的缝隙里,干干的粗麻也涨发起来,把漏水的地方堵的严严实实。
过了不多几日一切准备停当,大军离岸登舟,沿着淯水向南阳进发。明时的南阳府正北方向,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村镇,尤其是经过钱玉川几年来装神弄鬼的折腾,连石桥保(今石桥镇,在南阳以北五十华里左右)也没剩几户人家,那时也没有鸭河口水库,关盛云大军舟筏首尾相衔顺流而下,浩浩荡荡蜿蜒开十几里水路直扑南阳府。
尹二五又被饿醒了。
明晃晃的日头高高地挂在南边半天上,已经是将近晌午了。昨天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尹二五便早早地回到破屋里睡下了——跟陶十六、孟有财那一大帮子人在野地里徒劳地刨了大半天,几乎一无所获。也难怪,北坡已经被几百上千人过筛子似的趟了那么多天,能指望找到啥能吃的东西?还不如早点睡下,睡着了便不觉得肚子饿了。而且,少活动,尽可能地躺着,饥饿感也会轻些。
尹二五是七月二十五那天降生的,所以,像很多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就叫了这个名字。
饿醒了的尹二五没起身,瞪着坑洼不平的土墙在想事情。
尹二五可是真的过过几天神仙般的好日子的。雪白的馒头,就着肥得乱颤的白花花的大肥肉,狠狠一口咬下去,油脂顺着嘴角淌下来,再咬上一口脆生生的咸菜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