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老娘,也就是陶婆子,骤然回过神来,接着老脸一红,赶忙跪下冲对面请安。
“老奴陶婆子,给二姑娘请安,二姑娘万福。”
跪在地上的人,瞧着年岁和秦嬷嬷,应是相差无几,一身藏青色的衣裳,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圆髻,脸颊两侧有深深的法令纹,身形略显干瘦,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声音却十分响亮,并不显得唯唯诺诺,倒是有两分爽利的模样。
初步的印象,苏玉昭尚算满意,微抬手腕道:“不必多礼,先起来吧。”
“是,谢姑娘。”陶婆子再磕了个头,毕恭毕敬地爬起来。
苏玉昭看秦嬷嬷一眼,秦嬷嬷暗暗点头,到外面端来绣墩,看她前行的方向,是准备拿给陶婆子,让她坐着说话的意思。
陶婆子自进来里间,整个人屏气凝神,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到秦嬷嬷的举动,她赶忙上前几步,就要把绣墩接过来,嘴里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如何能劳烦老姐姐。”
苏玉昭轻声道:“嬷嬷请坐吧,这么晚劳你过来,就不必拘束了。”
“诶,姑娘体贴,谢姑娘赐座。”陶婆子笑起来,露出微黄的牙齿。
她坐到绣墩上,绣墩不算很窄,她却只坐着一点边缘,挺直着上半身,端正地回望上首。
苏玉昭淡淡地笑,似是好奇地问道:“听人说,嬷嬷此前,是在回事处当差?”
“是呢,手底下也跟着两三人,管着人情接待的事。”陶婆子笑了笑,脸上表情略有感慨。
苏玉昭点点头,端过茶盏轻抿一口,复又再问道:“嬷嬷是何时来的苏府?我听丹桂说,她是在府里出生的,那嬷嬷来苏府的时间,恐怕是不晚的吧?”
陶婆子回道:“老奴被卖到苏府时,那还是在云阳县呢,记得当时,大老爷才刚到任上,带着老夫人和二老爷,住在县衙的后面,老奴就是第一批,被卖来苏府的奴婢。”
苏明嵘考中进士后,就谋了外放的官职,正是淮阳府云阳县的县令一职。
“哦?这般说来,我娘嫁进苏府时,你就已经在府里了?”苏玉昭眼眸微亮。
二姑娘欲要向她,打听先夫人的事,丹桂一早就给她说了,一听二姑娘提起来,陶婆子当即说道:“先夫人成亲时,她居住的雪香院,还是老奴带人规整出来的呢。”
说着,陶婆子的眼神,似是陷入回忆,“先夫人的亲事,办得很是热闹,二老爷温和儒雅,先夫人柔美雅静,可谓是一对璧人,来观礼的亲朋好友,都直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加上先夫人的嫁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即便亲事结束半个月,都还被人津津乐道呢。”
现在去寻人问上一句,恐怕都还有尚有印象的呢。
听到十里红妆,苏玉昭连连冷笑,老夫人选中她娘,不就是看中林家财富,而林家呢,自然也不会错过,攀上县令一家的机会。
她母亲的嫁妆,看似丰厚异常,只怕有一部分,都是专门献给苏家的。
士农工商,商户家的姑娘,想要嫁进官宦世家,都会准备丰厚嫁妆,美其名曰:娘家疼爱自己姑娘,实则,不过是要通过嫁妆,去买对方正妻的名分,更别提私底下的孝敬。
苏玉昭相信,外祖母对母亲,是疼爱和怜惜的,但外祖父......
那面陶婆子的话,仍然在继续:“先夫人温柔恭谦,又豁达宽容,言行举止,有理有度,对咱们奴婢,也十分的大方,从不拿咱们撒气,当时有不少奴婢,都念着先夫人的好呢。”
“.......那大夫人呢?”苏玉昭突然出声。
陶婆子嗓音一顿,接着看看左右,明知这里并无外人,仍然不由得压低嗓音,说道:“大夫人比先夫人,要先进门一年,只是她嫁进来时,嫁妆箱子只有十二台。”
说到这里,她嗓音越发的低:“那十二台里,又有一半是空的,上面放着布料遮着,下面却全是空气,剩下的一小半里,居然装着砖头充数,真真实实的嫁妆,连三台都填不满。”
苏玉昭轻挑嘴角,眸底泄出几缕笑意。
难怪看她娘不顺眼呢,可是,她的嫁妆不能看,是她娘家造成的,又不是她娘害的!
不去找罪魁祸首,却对她娘暗藏祸心,真真是该死!
说到这情况,陶婆子脸上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摇摇头继续道:“刚开始时,大夫人面面俱到,端着一张和善的脸,老奴们还以为,她是好相处的呢。”
“谁知有一回,打扫院子的张婆子,背地里笑话了两句,好死不死的,正被大夫人撞上,奴婢们都吓死了,谁知大夫人当时,一副没听见的模样,老奴还以为逃过一劫呢......”
“张婆子死了?”苏玉昭说道,虽是疑问的语气,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