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羽提出与我单独面谈的请求后,我火速驱车前往看守所。
半小时后,我推门走进房间,他正端正地坐着,见我进来,他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和我打了招呼。
“林羽,这几天怎么样?”我脱下制服,搭在椅背上,示意他身旁负责看守的吴楠警官可以先行离开。
“只是在这等着,等着定罪。”他的笑意舒展,双脚自在地交叠着。
“两天后就要开庭了。”
“我知道,这里的看守几乎每天都会提醒我一次。”他目不错珠地凝视着我,“卫警官,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你见过秦以诺医生了吧。”
“嗯。”他点点头,“昨天中午吃过饭,吴警官带我去见他,他说受你所托要带我去趟医院。”
“他没有说带你去做什么?”
“没有,不过到了地方就很难不明白了。”他耸耸肩,“那所医院,是精神病专门医院,我是第一次去那里。”
“不用避讳什么。”我叩了叩桌上的一封牛皮文件袋,“这是医院提交给我们的鉴定书,要我现在给你大致读一下吗?”
“不麻烦了,做完检查回来的路上,我光是看秦医生的眼神就猜到鉴定结果了。”
我瞥了眼他前额凌乱的发绺。“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大概吧,总也睡不安稳。”他凄楚地笑笑,“不过昨晚却反常地一夜无梦,睡得很安稳。”
我抿了抿略干皲的嘴唇。“因为快开庭了吗?”
“不。”他指了指我面前的鉴定册,“昨天回这里以后,我忽然觉得很平静。”
我轻叹一声。“林羽,之前,你知晓你的病情吗?”
他垂下头,数秒后又昂起看我。“如果我说我从未察觉,您相信我吗?”
“我不会完全否定你。”
“这样啊。”他搓捻着手指,沉默片刻后,他淡淡地说,“其实我之前是有所察觉的,但我没有申请休学治疗。像我这种情况,即使自己不自知,家人也隐瞒了事实,我也总能隐隐感受到。”
“所以,你大概从什么时候感到自己的变化。”
“我也记不清了,至少我能确定这个病不是与生俱来的。”他看向我,眼里的苦楚快要溢出来,“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小学六年级左右吧。”
“为什么是那个时间段?”
“要我回忆的话,太久远了。”似乎经过了一番斟酌,他沉吟道,“大概是那时候,父母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担忧,私下也会刻意回避着我谈论些什么。”
“那之后,你父母有带你去寻求过医疗干预吗?”
“有过,带我来过城里,那是我第一次进城。”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当时我也不确定他们带我就医的原因,只知道我被要求着做了些检查,后来医生就让我去走廊坐着等,留下他们在里面谈话。”
“谈话的结果,你父母有告诉你吗?”
“没有,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带我进城做检查,之后沉默着回家,每次都是如此。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应该一共去了六七次医院。”他顿了顿,“他们始终回避和我聊起就医的事,我也就配合着装糊涂,我猜想他们大概是害怕以我当时的年纪我还承受不了一些东西吧。”
“你应该也能理解他们。”
“对,他们可能一直以为我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那样也好。”
“之后呢,还来过市里吗?”
“没有了,直到考上成大,我才再一次进城。”
“你在县里读书时的学业似乎一直拔萃,成大应该是你在很久前就定下的目标吧。”
“对,成大……”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吐出话来,“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我就觉得,湖川市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新奇的,无论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当时坐在驶向医院的公交车里,远远就看见成筑中学的金字招牌,瞧见一大群自校门里涌出的才气勃发的大学生们。那时候我就立志一定要考到成大,从而实现自己的理想。”
“能说说你的理想吗?”
“您读过我的日记。”他的眼眸里漾起一丝期许的神采,“我一直想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就很久以前就立下这个抱负。”沉默片刻,他又说:“这种话从一个罪犯嘴里说出来,您一定觉得很讽刺吧。”
“我不会否定你的理想,也并不觉得你说得有什么不妥当。”我摇摇头,“但关于那几本日记,我有一个问题。”
“您说。”
“其中那本以林瑞云的口吻记录的日记,你在写作时的意识,是你,还是他?”
他一时愣怔,旋即又低眉垂目地盯着自己的双脚,沉默许久后,他嗫嚅道:“是我。”
“所有的日记我都读过,那本日记里的措辞和语气和其他几本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