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晚风习习，天蓝色的窗帘翩跹起舞。
我站起身，用足力气抻了抻身子。
脚边的旧报纸已堆至膝盖处，办公室内几乎难寻下脚之处，为了找寻杨秀珂留下的痕迹，我们从市图书馆找出了最近五年的《湖川晚报》，并持续进行着机械翻阅。对因特网略懂一二的梁海平也串门过来帮了不少忙，在网络上捕捉她残存的片影只光。
此举的目的当然不是搜寻她在成筑大学留下的功绩，而是为了印证一个猜想，一个可以驱散迷雾的主观猜测。
在黄昏时分，它已被印证。
一份三年前的仲夏时分出版的报纸被铺开放在桌上，纸张脆弱泛黄，仿佛稍微用力拉扯便会破碎。报纸的中缝广告宣传着当年一款很火的保健品，即使是三年过后的今天，其热度仍没减去多少，再过两个月，便又可在走街访亲的人们手中见到其身影。
广告的右侧便是我们辛劳一日多的成果——一篇老新闻，配有一张不算清晰的黑白照，但仍能从图中人的粲然笑容和充满力量感的新闻标题中体会到那份强烈的喜气。
“恭贺青云中学学子获第十六届‘海川杯’诗词大赛一等奖！”
照片正中是手捧证书和鲜花的一名女孩，另有若干人伴她左右，我们的视线都锁定在最右侧一意气风发笑着的女人身上，毋庸置疑，此人正是杨秀珂。
我们着重记录了新闻撰写者的姓名。
此外，梁海平在陈志的办公桌边操作电脑数小时后，亦挖掘出两条关键信息：
第一则是六年前市里组织的一次教师基本功比赛获奖通告，杨秀珂以青云中学中层身份参赛并获得名次。
第二则是一篇关于四年前一场“庆千禧”活动的报道，这种类型的活动当时几乎在全国各地都有开展，我虽然不懂遣词造句，但能看得出作者文笔不错。
关键点在于新闻所配的两张图片——一张拍摄的是一群列着方阵表演的穿着火红虎头服的少年，另一张的镜头对准兴致盎然的观众席，在席前第一排盖着红布的桌上，能很清楚地看到写着“杨秀珂”三字的名牌，以及桌后正襟危坐鼓掌的杨秀珂。
这两条信息，同样出自上一篇新闻的撰写者之手。
简要记下这些信息后，我和陈志会意地交错了视线，目前的调查方向已明朗很多，亟待厘清的细节就潜藏在杨秀珂曾就职过的青云中学，但就上次拜访的经验看，李远校长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与我们开诚布公，那么找出同时了解林羽和杨秀珂并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人便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夜深人静时，陈志正打算揿灭吊灯招呼众人回家休息，门卫师傅已信步走到敞开的办公室门前，手里的邮件朝着我递过来。
看见眼前的黄色牛皮纸信封时，我便知道，医院加急给我们出了结果。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动了一刻钟后，我已将鉴定书来回翻阅了数遍。
经委托的司法精神鉴定机构确认，冯泽安一案及杨秀珂一案案发生当日，林羽皆丧失行为能力，换言之，当时他几乎已失去了辨认力和自控力。面前白纸黑字间清晰显示对林羽的临床表现、病史及心理测试等多方面的综合评估结果。一言蔽之，经法定程序判断，林羽已从刑事责任的追究中脱身，而等待他的至多只是监护人的严加看管或是强制医疗。
听闻结果后，整间办公室都在日落余晖的笼罩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徒余窗外的徐徐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