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面积不大,但挑高并不低,约有五米左右。尘灰弥散,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盖着一层浮土,应是很久人进入打扫过,我持着手电自脚下向前扫过去,一行清晰的脚印呈现眼前。借着清冷的月光,几米开外的仓库中央趴卧着的一个躯体,甚是怵目,我踅摸出手套,避开脚印向前几步,蹲下去定睛细看。
我小心地偏过他的脸,内心恻然一动,不由想起大半个月前那起事件。
眼前是个高壮男孩,头侧向一边,仍显稚嫩的面庞透露出其17岁左右的年纪。和学生身份并不相称的染过色的碎发已被鲜血染红大半,双目微睁,眼神涣散,双手作握拳状,左腿平铺在地,右腿蜷曲着,头顶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难以辨清,流经面部的血液早已干涸。
我站起身来,回身看了一眼,校长和他身边的中年女子早已转过身去,似乎不忍直视这怵目的场景。陈志和技术科的梁海平正在仓库门口布置警戒线,只有姜老师一脸失魂落寞地虚视着我的方向,眼神空洞无力。
“颅骨严重多发性骨折、开放性脑损伤。”我翻开笔记本记录,随即抬起胳膊朝梁海平示意。
他心领神会地戴上手套走过来,伸出手指扒开男孩的眼睑观察一番,并在其面颊处按压了几秒。
“死亡时间大约为六点到八点之间,准确时间需要等解剖结果。”他汇报道。
侯校长站在门口,低声说:“本校实行寄宿制,走读的学生寥寥无几。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高一年级六个班级都在报告厅听讲座,其余的学生都在教室内上晚自习,各个班级都要看班老师,我已经下了通知确保所有学生不可随意走动。”
梁海平正端着相机拍摄现场照片,蓦地看向他,问道:“侯校长,您第一个发现的?”
“不不,是姜老师打电话通知我的。”他伸手朝身后招招,姜老师拖着步子向前几步,颤着声说:“七点半讲座开始以后,我一直在报告厅后方坐着,发现班里一个学生没到,便出去找,没有找到人,回来的时候透过仓库的窗户向里望了一眼,光线昏暗,感觉模糊中有些异样,就贴着窗户仔细看,就看到……。”她回忆起不久前的场景,神色又畏葸起来,双臂紧紧交叉抱着。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离开报告厅吗,有没有人和你同行?”我看向她,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她的呼吸似乎都急促起来。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让班长在报告厅维持纪律,自己回班找的。”
我应了一声,迈步走到窗边,眼下是一扇无法开启的密闭窗,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我转过头,朝窗户指了指:“当时你站在窗外,还看见了什么人吗?”
她思忖了几秒,说:“光线不是很好,仓库外面没有人,里面就更不会有人了。”她指了指刚被取下的门锁。
话音刚落,尖锐的刹车声忽地响起,岑寂的气氛被瞬间打破。杂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过来,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一对中年男女出现在门口,男人愣怔了几秒,沉默地环视了我们一眼,问:“是我儿子?”还未有人作答,女人兀自迈过警戒线,趔趄着向前挪着步子,右手捂着嘴,左手不住地在空气里抓挠着什么。陈志正欲上前阻拦,女人霎时跌坐在地,全身筛糠似的抖,喉咙里隐约泛出悲恸的哽咽声。须臾,仓库里回荡着锥心刺骨的哭嚎,窗外如墨的夜幕此刻仿佛要被撕扯开来。
入警察这行多年来,我已见过太多此类场面,生死契阔,天人永隔,经历过现场的人,无论是我们还是旁观者都很难不被触动,这也是为何我从三年前局里刚把陈志分配到我们队起,每次出警都坚持要带上他。年轻警员,见得更多,方能更理性地看待问题。
待到女人少许平复,她忽然冲向姜老师,男人也仿若回过神来,跨步站到女人身边。
“你是班主任,怎么就看不住他!”女人声音尖唳,“你把儿子还给我,你还给我……”女人的身子再次瘫软下来。
“作为我孩子的班主任,你必须负责!”男人怒颜厉色道。
陈志立刻上前阻拦,侯校长走过去示意姜老师退后,姜老师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坚定地摇了摇头,对陈志说了些什么,便主动退到了警戒线外。片刻后,侯校长带着冯泽安的父母走远了一段距离。我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只听得不远处间或传来指责和呜咽声。
大约十分钟后,侯校长和姜老师走进来,“家长的情绪很激动,我请总务处主任过来接他们先去休息,以免干扰你们执行公务。”
中年丧子的极度悲恸,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共情。听闻这番话,我内心隐隐有些不适,却又深知他处理得妥当,便沉默着点了点头。
“侯校长,学校里是有监控室的吧?”虽然距离千禧年过去才仅仅四年的时间,但成筑中学作为湖川市的顶级学府,率先在校内安装监控一事早已被很多人所风闻。
“是的,上半年刚装的,”侯校长语气里透着得意之色,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