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忘随意地看了看她在桌上的字帖,确实是一些佛经。
长公主并不是先天失明,见过这些字,早年刚瞎了的时候,就练过字。
盲着眼睛,只要纸张位置摆放对,就能写出工整秀丽的字,只是,她盲眼抄书,用得到把书放在旁边吗?
戚忘走近,俯身拿起旁边掉落在桌角的话本,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您的禅房多了本话本,是哪个小宫女偷跑进来了,臣帮您把殿上的人都发落了吧。”
长公主信佛,断不能让自己害得这么多人丧失性命,罪孽太大。
或者说她根本就一直是装的。
沈坼抬头,在书沿旁边虚抓了一下,才移到旁边戚忘拿着的那本话本。
“是我在用,宫里人都知道我习惯了拿一本书放在旁边,这样会与眼睛尚好时相同。
怎么?这本是话本么。”
她把书准确地放在书案的左上角,动作流畅得和她从来没有瞎过一样,“那真是巧了,我听碧烟说这批书是侯府的人供上来的,还未仔细打开过。”
侯府?哪个侯府,竟敢胆大包天将这种污秽的书籍掺入佛经当中,送上来面见圣颜。
戚忘猛地靠向前试探,面对着她,贴的很近,未见她有丝毫的变化。
“文竹是在怀疑我的眼疾是假的吗。”她淡然地说,面上甚至没有任何波澜,抬头时不巧,碰到了一个柔软的唇瓣。
戚忘猛地向后退,红色要从脖颈处烧到了耳根,“你!……”
“我碰到你的手了吗,抱歉啊……”
无辜又纯良,衬得戚忘这样的一惊一乍似乎很冒失。
他一口气上不来,最后生硬地说道:“既然陛下已经无碍,那么晚朝还是要上的。”
晚朝,沈坼也是佩服戚忘这个工作狂魔,这么频繁地上朝简直不把朝臣当人用。
所以这一次晚朝,终于有人顶着众望提出了这个问题。
安静了很久之后,上奏的人快顶不住压力说些旁边的人刚想站出来求情,戚忘就发话了。
“正巧快要科举了,也该选些年轻能干的人才上来了。”戚忘坐在她的左下方,前面的桌子和椅子几乎要与她的龙椅媲美了。
“陛下以为如何。”
沈坼蒙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样子像是在走神,似乎是才听到戚忘的声音,慢悠悠地应和:“孤以为科举是要紧事。”
她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摄政王也不要对众卿过于苛刻,朝事哪能处理得完,须得循序渐进。”
她这么一句有些和稀泥的话,让戚忘听了冷笑一声:“陛下是要让皇城脚下的百姓都冻死饿死,陛下就接着循序渐进。”
场面上有些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担忧的看着上面年轻的皇帝,触怒了这个疯子,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陛下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可能是触怒到了戚忘的哪个点,导致他变得这样,但是沈坼似乎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
“你将众臣聚在这里,难道就能解决你所说的那些问题吗。”她的声音淡的有些凉薄,“地方各处得不到准确地指令,每个地方具体情况不同,都需要灵活应变。
在殿堂的各位大臣都是学识过人,经验丰富之人,你将他们拘在京城每日靠着驿站那点消息做出对策,你可知时过境迁,变化不同。”
朝堂上沉默之余,是意外和惊讶。
早年听说过,长公主的学识过人,策论更是优秀。当初只以为是吹嘘之言,现在看来不假。
虽然见识可能不如他们,至少不是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大字不识几个。
他们一边赞赏着有女子能够懂得国家政事,但一边又限制着女子学文习字,然后还要自诩天下女子都比不上他们。
不谓,怪哉。
“陛下息怒!”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齐刷刷地跪下去一片,这倒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戚忘转过来深深地望了沈坼一眼,没有言语,只不过后面几天过后真的取消了晚朝,虽然早朝依旧还有,但是相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他们自己没有注意之间,就已经说了那句:“这多亏了陛下啊!”
戚忘在准备关于科举考试的考题,还要批奏折,抽空还得应对乱七八糟的刺客,头一涨一涨地疼。
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搁置了毛笔,从桌案下面的小盒子里拿出一瓶药,拧着眉吞了几颗。
头痛似有缓解,但是却会变得困倦,他撑着批完了几份奏折才在旁边的榻上歇一歇。
深秋的桂花很浓,伴着凉风卷进屋内,将书页翻得唰唰作响,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混着桂花悄悄进入了这个冷肃阴暗的书房。
稍凉的手划过他的鼻梁的时候,他似乎打了个寒颤,沈坼看着他眉眼中带着微微的无奈,拿了旁边的长衫,抖落一下灰尘给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