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顾之看着程翔,从他的身上,他看到了几十年来,程家维持至今的不易。他一直以来很怕程家毁在他的手里,但到底程家还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若是几十年前,黑龙河决堤之事不隐瞒,损失程家大半子孙的话,那么,程家也许几十年里缓不过劲儿来,不会再成为北地的十大世家之首,但绝对不会比今日累计犯的诛九族的罪更大。
这一刻,他心痛的同时,分外地感谢花颜,感谢她看中他的这点儿薄才,感谢她仁善心慈不牵连无辜的程家子孙,给他一个选择,也给程家无辜的人一个活路。
他轻声问,“如今风灵卫已尽数被除,爷爷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程翔道,“我已让你父亲去查了,看看其他各家是否与我们一样。若是都如风灵卫一般被除尽,那么,可想而知,花家何其厉害,不出手则已,出手便一击必杀,不给我们反抗的机会。北地的这片天,怕是真的要完了,我们程家也要完了。”
程顾之点头,坐下身,“我陪着爷爷等着父亲的消息。”
程翔点头,对外喊,“来人。”
有人应声出现。
程翔指指地上,疲惫地吩咐,“将他装棺厚葬。”
有人应是,立即抬了地上的死士下去。很快的,又有人进来清扫地面,不多时,地面干净,再看不见半点儿血迹,若非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知道前一刻有个人死在这里。
程翔此时是真的需要有个人陪,而他选择了自己悉心教导的孙子。屋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在寂静中,他心里一阵阵地感受到胸闷窒息,沉默片刻,他再度开口,“顾哥儿,若是将你逐出家门,你可愿意?”
程顾之一惊,看着程翔,脱口喊,“爷爷……”
程翔看着他,眼底是慈爱苍凉,“一旦程家所犯之罪昭告天下,太子殿下便会找程家清算,即便太后会为程家求情,但我们程家犯的罪太多,也躲不开诛九族的大罪,一旦被诛九族,我们程家就没有希望了。”
程顾之脸色发白,“所以爷爷想要将我逐出家门?”
程翔又闭了闭眼,“程家总要留后。”
程顾之摇头,坚决地说,“爷爷,我不愿意,我生是程家的子孙,死也要是程家的子孙。”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深刻地觉得程翔对他的喜爱,哪怕程家到了这等危及的关头,他还想要保住他的命,不惜将他逐出家门。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再此时告诉他,他处处为之着想的孙子早已经背叛了程家,他调风灵卫查花家暗线的消息,还是他放出去的。
他不想做程家的罪人,想要护着程家无辜的人不死,想为北地的百姓们做些什么,也不想看到爷爷这个样子,更不想看到爷爷出事儿,但自古忠孝难两全。
他心中寸寸刀割,此时再也掩饰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愧对程翔教导。
程翔看着程顾之,伸手拍拍他肩膀,“罢了,你既不愿意,那就罢了。虽然风灵卫没了,但如今程家还没到立刻就倒的地步。”
程顾之不说话,只觉得程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重若千钧。
一个时辰后,程耀白着脸踉跄地回来,外面深秋的风已然有些凛冽,他一身寒气地冲进了屋,走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看到程翔和程顾之对坐,他惶惶然地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可打探出来了?”程翔看到程耀这副模样,心中的猜测已证实了,声音压制着波涛翻滚的情绪问,“怎样?是否也如风灵卫一般被除尽了?”
程耀点头,神魂不在一起地抖着声音说,“父亲,这怎么可能?只一夜之间啊。怎么可能呢?花家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一夜之间扫平北地各大世家的精锐暗卫?我是不信的。”
程翔虽然已猜测到,但此时听程耀证实,脸还是一灰,“说详细点儿。”
程耀踉跄地进了里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然地颤抖地惊惧地说,“我们程家的风灵卫,苏家的烈焰卫,怀王府的踪轻卫,还有其余七大世家的精锐暗卫,一夜之间,悉数被斩尽,未存一人。”
程翔身子晃了晃。
程耀陡然地激动起来,“风灵卫三百人,烈焰卫四百人,踪轻卫三百人,其余七大世家的精锐暗卫加起来,一千人有余。就这么一夜之间,两千余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直被驯养的精锐暗卫,就这么悉数折了。若真是花家所为,那么花家在北地的暗线该埋藏了多少人?”
程翔身子又晃了晃,“别人可有说是什么人所为?”
程耀摇头,“不知道。”话落,他声音尖锐起来,不知是讽刺自己,还是讽刺别人,“两千余人就这么被斩杀了,可笑的是我们竟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父亲你说花家,也只是猜测而已。”
程翔灰着脸道,“除了花家,我想不出何人有此能耐。太子殿下埋在北地的暗桩早已经陆陆续续被除了,苏子斩那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