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巡航而返。
它远远瞅见, 主人坐在象屋前边,和他的小雌鹰一——苍鹰可算搞清楚这几天为什么被赶出鹰巢了。毕竟除了配偶,猛禽绝不容许其他的鸟踏进自己的巢穴。尽管没有心仪的雌鹰, 但这点常识, 它还是有的。
雄鹰护巢,可以理解。
只是……
啪!新主人次恶狠狠地“揍”了旧主人一下……好凶!好凶!扑腾着落到木屋屋顶的苍鹰一缩脖颈,简直无法想象容忍自己别的鸟扯自己的翅膀尖、啄自己的颊羽、揪自己的颈绒。
——它不想找小雌鹰了!
不想了!
可怜的单身苍鹰, 它压根就不知,底下的两位主人里, 凶巴巴的那位, 才是被欺负惨了的。
它认地思考:
是不是叼只老鼠讨好一下新主人?
未仇薄灯收到苍鹰的“讨好”,什么心情尚不可知。
但眼下, 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待在木屋里了。
他一想图勒巫师在矮案上对他做的事,就恼得牙根痒痒……十几年笔墨钻研, 让小爷对挥毫秉笔还是有些基本的尊的,正统的书法讲究伏案时“澄神静虑, 端己正容”,没做到就算了!
结果某人硬生生还把“伏案”变成了另一种伏案……
混蛋!
太混蛋了!
一想就恼,一恼就扭头。
冲图勒巫师的锁骨就是一,咬得深用力。
脸皮薄的小爷, 是打死也不会承认。他之所以此恼怒, 和伏案没有太大关系, 完全是因为他清醒后想自己稀里糊涂被逼着喊了声“胡格措”, 抽抽噎噎被哄着,念了句图勒语……
——净是些译成原话不堪入耳的玩意。
它比直接的占有得羞耻和折磨了。
仿佛是在精神上,也被图勒的巫师给一寸一寸侵入、玷污。
某种程度,确实也此。
小爷过于恼自己喊图勒巫师什么了。
以至于他都忘了对图勒巫师称呼他为“阿尔兰”做出什么抗议了——虽说, 他本也没怎么抗议过……但就像被困进陷阱的小兽,在遇到更过分的对待后,潜意识,就会接受上一步不那么过分的对待……
它正在被猎食者一步一步吞吃干净。
骨头渣都不剩。
仅有的危机直觉,让他不愿待在屋子里。
好在这次不是冬牧返程,一路行的图勒族人太,每次出木屋,个个都克制不住朝他猛瞧。脸皮薄的小爷终于能坐外边透透了。不过这个透,也只是比待屋子里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就一点……
“……呼吉纳,扶救。”
沙尓鲁行走在植被稀疏的苍白原野,雪在冷云杉叶上滑动,簌簌有声。
年清脆的嗓音成年男子低沉的嗓音交错响。
“……阿诺朵以格萨,补给,”年不用图勒巫师引导,就自己念出一个好复杂的冗长词汇,他高高兴兴地抬头,“我念对了吗?”
图勒巫师亲了亲他的额头作为肯定。
年回敬给他一个十分不客的牙印。
——就留在他冷白手背上。
这一幕恐怕足以让东洲的世家子弟嫉妒图勒巫师嫉妒到疯:十二洲最漂亮的小爷窝在他怀里,小小一只,看乖极了。就连时不时恼翻脸,转头咬人,都带着亲昵的撒娇意味。
——分明已经被采撷过了。
瞧那占有者,把他圈得彻底啊:
冰天雪地里,不给他单独的斗篷,叫他只能跟自己共享一件,只容他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一小节白腻的手腕,共翻一本书……余下的全是他的。谁知斗篷底下,占有者的手到底是在昏暗里十指扣?还是环住尺素般的细腰?
亦或者是其他更过分的地?
不论是什么,他时不时互触碰的指尖,已经说明一切。
“呼吉纳,阿诺朵以格萨……”仇薄灯将图勒巫师标注过的词汇连念了一遍,忽然现了些什么,迟疑地问,“你是想说,补给点,是用救助雪原上的所有游牧者?”
图勒巫师轻轻颔首。
冬牧返程时,狩猎队伍在冰河角洲地带,途径好几个补给点。但仇薄灯现,他几乎不拿补给点的东西,反而会把新鲜的羊肉和鹿肉放进去。仇薄灯诧异很久了,不明白图勒部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果说是祭祀,没有神龛,没有祭坛。
果说是储量,没有守卫,没有保护。
简直就像在冰天雪地放个粮仓,任人取用一样。
——答案确实此。
图勒巫师一边翻动《双原解字》,一边以放缓许的语速,给仇薄灯讲。
原,冰河角洲的补给点在图勒语被称为“阿诺朵以格萨”,尾缀“格萨”的含义是“仁慈、怜悯”,“阿诺”前缀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