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高悬,猩风凛冽。
黑马赤枪的身影,宛若月夜中的魔神,单枪匹马驱赶着羊群般惊惶的蛮骑。所过之处,血雨如瀑,人马俱碎。
北蛮大汗赤虺屹立战车之上,看着那已经肉眼可见的,向着大营这边仓惶退来的溃兵,脸颊抽搐着厉啸:
“再去两个千人队!拔尔忽、莫古,你们去!记着,驱兵围攻即可,不许自逞英雄,与那周人斗将!”
在他看来,方才赤兀烈那支千人队之所以溃得那么快,就因为赤兀烈太勇,一马当先去截那周人,结果被那周人一合刺死。主将阵亡,亲卫也全灭,其部属自然要溃。
现在他再派出两支千人队,只许主将居中指挥,驱兵围攻,不信拦不住那周人。
拔尔忽、莫古两员蛮将领命出列,各带麾下千人队出阵,绕过溃兵涌来的方向,左右包抄过去。
远远望见两员蛮将果然遵从汗命,并未亲身冲阵,只居中指挥,赤虺脸色稍缓。
但很快,赤虺就见到远处月光之下,一道道身影不断抛飞上天,又雨点般坠落下来,砸得后继骑兵人仰马翻,空气中满是骨骼碎裂、人喊马嘶的声音。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尊荒古魔神,一头撞进了人堆里面,把人成片成片地掀飞,所过之处,山崩地裂,无人能挡。
赤虺脸色微变,双手紧握着战车横拦,铁铸的横栏在他不自觉的紧张之下,被他掌上巨力扭得嘎吱变形。他两脚也情不自禁地踮起,想要把前方战情看得更清楚。
但无论怎么看,前方的情况,都没有丝毫改变。
正面是黑压压涌来的惊惶溃兵,溃兵两翼,是不断自两翼斜插而上的两支千人队,再后面,便是一片片不断抛飞的身影。
赤虺一眼望去,竟难以数清同一时间,究竟有多少人马抛飞而起,只觉远处空中,入眼之处,皆是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黑点。
大的是马,小的是人。
不知有多少人马,像是被荒古魔神撞飞一样,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惨叫着,划过长长的抛物线坠落下来,砸进正自斜插而上的两支千人队中,砸出沉重的碰撞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骇人的惨叫哀嚎声,又溅射起如雾似雨的片片血幕。
那血染天穹的可怕场面,根本就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赤虺脸色越来越难看,战车左右的蛮将们也纷纷变色,韩擒龙与身边的白袍青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惊惧退避之意。
这时,又有哨骑飞马而来,远远地就惊声尖叫:
“大汗,不好了,拔尔忽、莫古两位将军也战死了!”
赤虺咔地一声,将面前的铸铁横栏生生捏碎,怒吼:
“为什么?本汗不是严令他们只许居中指挥,不可逞勇斗将的么?他们怎么会死的?”
那哨探满头是汗,神色惊惶:
“两位将军并未上前斗将,只是,只是那周人简直不是人,他隔着几十丈远,用,用斩下的人头当投石,抛掷人头,把两位将军的头给砸碎了!”
“……”
赤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胸膛剧烈起伏之际,脸色越憋越红,突然大吼一声:
“抬我兵器来,本汗要亲自去会一会那周人,瞧瞧他究竟是否真的万夫莫敌!”
“不可啊大汗!”韩擒龙惊道:“那人乃是天魔倪昆,是大周第一高手,人间无敌,天下无双,与他照面就是一个死字……”
赤虺霍地转身,恶狠狠地瞪着韩擒龙:
“你的意思是,本大汗若与他照面,也是必死无疑?”
韩擒龙咽了口唾沫,艰涩道:
“大汗自是一骑当千的英雄,可那倪昆,那倪昆,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天魔降世……是真正的万夫莫敌……现今之计,只有分散撤兵,倪昆再勇,也只有一个人,若我军四散撤离,他追不上多少人的……”
“你要我撤?还是四散撤离?此与溃逃何异!”赤虺怒极而笑:“北国只有战死的大汗,没有临敌溃逃的懦夫!抬我兵器来!”
当下便有两条北蛮力士,抬着一柄足有一人来长,宽有二尺,形同铡刀的厚背巨刀来到战车之前。
赤虺俯身,一把抓起巨刀,扛在肩上,虎视四方:
“谁愿与我同去迎战!”
“我愿往!”
“我也愿往!”
“不信那周人真是万无莫敌的魔神,我亦欲往!”
众蛮将纷纷出列,慷慨激昂。
“好!”赤虺哈哈大笑:“就让周人瞧瞧咱们北国英雄的血气!诸将,随本汗冲锋,会一会那周人天魔!”
轰!
马蹄声起,战车隆隆,驭手策动战车,载着赤虺往战场冲去,数百鹰狼妖兵纵跃如飞,绕过赤虺战车,冲锋上前。
众蛮将各回本阵,领各自千人骑队,兵分数路,或侧翼包抄,或绕向后方,欲将那“天魔倪昆”团团围死。
转眼之间,数以千计的汗帐狼骑便已空营而出,分成数股浩浩荡荡的骑兵铁流,在空旷的原野上分进合击,杀向正在溃兵丛中肆虐屠宰的魔神。
唯韩擒龙、白袍青年兀自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