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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1 / 2)

这一晚,裴策宿在宅邸前院。

除江音晚最初病倒时,他在床边守了一夜,这些日子以来,裴策都不曾在归澜院中留宿。

江音晚歇下后,青萝、丹若值夜,守在寝屋的月亮门落地罩侧。

李穆叫了素苓出来问话:“新制的衣裳,姑娘可喜欢?”

素苓感到为难。姑娘穿上那身浮光锦罩单丝罗纱的花笼裙时,面上并无喜色,反见愁情。然而太子特意命人赶制的衣裳,难道能说姑娘不喜欢?

这话出口,未免显得姑娘不识抬举。太子能为姑娘严惩下人是一回事,拂了太子心意,却是另一回事。

太子对姑娘有那样深重的掌控欲,又是峻戾性情,能施恩典,自也能降雷霆。素苓一时踌躇。

李穆见其犹豫,大致猜到了两分,沉了声调,出言提点:“你在姑娘近前伺候,自然一切以姑娘为先。

“咱家吩咐过你,每日向东宫详细汇报姑娘的一饮一食、一言一行,也是为了姑娘的喜乐安康。即便在太子心里,这也是顶要紧的一桩。”

素苓闻言,暗暗心惊——他竟说一个女子的喜乐,是太子心里的要紧事。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便是不敬之罪,然而眼前这人,是太子的心腹近侍。

无论这话里有多少为敲打她而着意夸大的成分,都足可见姑娘的分量之重,更逾众人眼下料想。

素苓不再踯躅,据实以告:“姑娘看着……似乎不大高兴。”

李穆听了这话,不见愠色,反而有些慌,愁道:“怎么惹得姑娘不高兴了?是样式不好,料子不好,还是绣纹不好?”

素苓心细,那身衣裙精致华美无匹,若说有何不妥,唯那一两分细微的不合称。

于是揣度道:“许是因为……不大合身。”

李穆微微一愣。这身量尺寸,是太子亲手写下,让他交给制衣坊。

嗐,他就说嘛,殿下从哪知道姑娘的准确尺寸?瞧瞧,这不就弄错了,惹人生气了吧?

李穆哪能猜到,江音晚已从这尺寸的错漏想到了何处?只当她是为这点不合称而不满,赶忙往前院去禀报了。

素苓立于归澜院外,回身朝寝阁遥遥一望。月色胧淡,灯火已熄,酽夜人静。她明明探知了,太子待姑娘的非比寻常,心中竟升起无端的惘然。

这庭院深深,静眠的美人可知,自己一言一行皆受掌控?再多恩宠,怕也不过是,金笼里被豢养赏玩的雀鸟。

恩宠越深,便困她越深。

素苓骇然止住念头。这般思绪,万不是自己该有的。

此时前院,裴策听了李穆的禀报,也是一怔。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太子,清矜俊容难得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他记着的,是江音晚从前的……或者说后来的尺寸,却疏忽了,她此时身量还未长开。

当即吩咐:“让锦玉轩的掌柜明日来一趟。”

锦玉轩,是长安最负盛名的衣坊。名下店铺遍布长安,既有出售成衣的衣铺,也有贩卖布匹的布庄,更有规模庞杂、连结成网的制衣坊。

少有人知,锦玉轩是太子的私产。

自数日前,锦玉轩旗下所有制衣坊都停了订单,千百名技艺精湛的绣娘日夜赶工,只为裁制一人的新衣。

如那身花笼裙一般华贵绮秀的衣裙,已赶制出数件,尚只作一时应急之用。

但如今,自然要重新量体裁衣。那些已完工的衣裙,尽数作废。锦玉轩的幕后主人,毫不顾惜其中耗费的物资与心血。

江音晚的风寒治愈后,又休养了几日。她一直惦记着,裴策曾许诺,待她病愈,可带她去见大伯母一面。

说是见面,实为探监。

江音晚觉得自己身体早已恢复了。然而这几日裴策只在晚间过来,看她喝完药歇息便走,未再提起此事。

江音晚明白,大理寺狱的死牢,岂是轻易可探的?遑论自己如今是从教坊出逃的罪女,不能现于人前。纵使以裴策的身份权势,恐怕也不易安排。

且她隐存着一分犹疑,裴策当夜,许只是心情好时随意提了一句,并不当作一诺放在心上。

她蒙裴策收留已是万幸,怎可再得寸进尺?裴策不提,她便暗暗劝自己放下。仍是温软的笑,掩起每日晨起时悄悄滋生的希冀,和入梦前反复的失落。

直到太医诊脉,道她彻底痊济。不过先天禀赋不足,还需长期调理。次日,裴策难得在下朝后便过来。

彼时,江音晚方起身不久,正坐在外间的黄花梨木圆桌旁,拈着调羹,一小匙一小匙,用着膳房按太医叮嘱熬煮的药膳。

药膳里,炖入了黄芪、党参、当归等补中益气的药材。滋味并不比黑褐浓稠的药汁好上多少。

江音晚舀起浅浅一勺,犹豫着不愿往嘴边送,眼巴巴望向身侧的秋嬷嬷,软声商量:“嬷嬷,我真的已经大好了,太医都说了。”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药膳,我就不必再用了吧?

秋嬷嬷不接这茬,笑得和善端谨:“是呀,恭喜姑娘大好了。”

江音晚垂下了长睫,微不可察地撅了撅嘴,还欲再争取几句,便闻庭院里沉缓的靴声响起,渐行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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