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三月,天气反反复复,昨天还是二十多度的大晴天,今晨却下了场小雨,打落一地的白色花瓣,像被油墨喷溅的卡纸,染着些许泥泞被行人踩在脚下。
湿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周枝侧躺在床边,整个人被冷风刮了一遍,她下意识蜷缩着身体,整张脸都埋进被窝里。
昨天从酒吧回来已经是半夜,临时又接到传真让她往策划案里补充一项数据,等忙完已经快天亮了,好在今天是周末,她难得可以睡个懒觉。
混混沌沌眯了一个小时,周枝被枕头下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扫了眼时间,语气尽量平和,“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徐承礼按了两下方向盘,“给你十分钟,马上收拾好下楼。”
说完不等周枝回应,他直接挂了电话。
紧接着楼下传来两道刺耳的车喇叭声,周枝瞥了眼已经黑屏的手机,走进了洗手间。
徐承礼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余光看到楼梯口走来的身影,他抬起手肘搭在车窗上,朝周枝挑了下眉,“上车,陪我去个地方。”
周枝走到车门边,垂眸扫了一眼徐承礼眼睑下淡淡的青黑色,“据我所知,你今天没有外出行程。”
徐承礼替她拉开车门,“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我说有就有。”
周枝系上安全带,想起昨晚在酒吧捞人时徐承礼魂不守舍的状态,有点不放心让他开车,犹豫道,“你能行吗?要不我来开?”
徐承礼把买好的早餐递给她,一脸痞笑,“不要在开车这种技术活上质疑一个男人行不行。”
听到这人还能插科打诨地开黄腔,周枝知道他是恢复过来了,于是安静地低头吃着牛角包。
窗外的景致飞速倒退,路上连个行人都看不见,周枝这才注意到徐承礼准备把车开上高速,她偏头看了徐承礼一眼,发现他正在调导航,神色没有丝毫异常。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徐承礼偏头朝她笑了笑,语气多了几分正色,“放心,我不去鬼混,只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错觉,她发现徐承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出现短暂的滞涩,嗓子里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不过没等她来得及分析这点情绪是什么,徐承礼已经降下她的座椅,随手扔了个眼罩过来,“没那么快到,你先睡会儿。”
周枝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入睡更加困难,或许是因为昨天熬夜太狠,她闭上眼睛没多久,思绪瞬间被困意缠绕,很快陷入了梦境。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秦徵。
那张刀削般轮廓凌厉的脸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在视野里模糊不清,可那双充满怨恨和不甘的眼神却直直穿透虚妄的水面落到周枝面前。
周枝努力想从梦中醒来,可意识仿佛被拖入深海,她挣扎地越厉害,陷落地就越深。
那种感觉,就像秦徵真实站在她面前一样。
梦境零零碎碎,像几块毫无逻辑关联的拼图,生硬地重复着她对秦徵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如同鼓点密密麻麻砸在周枝身上,一点点粉碎束缚意识的禁锢,随着最后一道重锤落下,周枝猛地睁眼。
“梦见鬼了?”徐承礼递了张纸给她,按了下座椅里侧的按钮,“看你吓地这幅丢了魂的样子,没少做亏心事吧。”
周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迅速平复着情绪,无心搭理徐承礼对她的挖苦。
等她再睁眼时,眸光平静,俨然已经恢复了往常那副清冷稳重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好整以暇等着看她出洋相的徐承礼,转身打开车门,“走了。”
徐承礼跨步跟在她身后走进酒店大堂,负责接待的新人父母已经站在门口,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这样欢快的气氛很难让人不被感染。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受环境影响,周枝心底残存的那点烦闷感竟然奇异般地消失了。
在车上听徐承礼简单提过,今天结婚的是他小时候认识的邻居姐姐,和男方虽然是家族联姻,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
徐家为了维系人脉,少不了要在这些场面事上露露脸走个过场。
徐承礼把周枝领到座位上,便被人拖去给新娘送礼金了。
离婚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周枝扫过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其中有不少眼熟的面孔,都是她陪徐承礼应酬时见过几次的生意伙伴。
他们看到周枝时只是一眼掠过,仿佛对她根本没有印象,偶尔有几个认出她的,也只是碍于徐承礼的面子礼貌客套两句。
应付完这些面子工程,周枝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徐承礼也应该回来了。
她偏头朝门口望去,没有看见徐承礼的身影,却意外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他。
周枝怔了两秒,心脏漏了一拍,紧接着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起来。
然而就是这两秒,足够让秦徵发现她的存在,他对熟悉的事物有一种几乎敏锐的辨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