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色几分复杂,修长的指轻敲桌面:“机灵点,过几日自己想办法跑回来,不若,也不必来见孤了……”
小隼并不将他说的话放在眼里,吱吱地飞起来又碰倒几支笔。
李青溦去寻了掌院姑子。恰有个姑子来藏书阁寻书,掌院姑子便差她将李青溦带了上来。
那开门的男子,瞧着她神色颇为奇怪,李青溦心头有讶异也未放在心上。
那男子帮寻书姑子找书。给她指了上楼的路。
藏书阁的二层是狭小的平层,屋子窗户不大,栗色的窗纱把外面投入的光照的零落而黯淡,一个男子坐在桌前,鸦青的发反映着溶溶的天光,冷光下,他肤色洁净,削瘦的下巴端正匀停。
李青溦愣了一下。
那男子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漆黑端正的眉稍抬,一双冷湖似的眼睛清清澈澈地看她一眼。四目相对。
他许是觉着不合规矩,只短短一眼便转开视线。
李青溦多看他两眼,福至心灵,她突然认出了人,道:“是你。”
她就说因何,先前她在楼下时,那开门的人的视线些许奇怪,想必就是上回在堤坝上遇见的人。
李青溦轻笑一声:“熟人便更好说话了,郎君我找那只祸事的鸟儿。不知它在何…”
她话音未落,便瞧见它从房梁下掠过来,很狂妄地落在桌子的香橼上,把上面摆着的瓜果咂咂几嘴霍霍地不成样子,打完香橼的主意,她还不过瘾,又落到一边的青瓷花盆里,把上面栽的一株玉山清泉兰两下掘出了根。
李青溦傻了眼,此花栽种不易,这几株花长成成花,定然也是费了养花者很大的心血。
她忙低喝一声过去护花。只是徒劳。白腿小隼尖利的爪子,两下便把娇嫩的花根刨断了。
李青溦抬起眼睛剜了小翠一眼。心里头又有几分讶异。她养小翠至今,竟不知道它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一面。
她偷眼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脸上有几分愧疚。
他神色淡然,只微抿一下淡色的唇,抬手轻声咳嗽一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收紧露出几叉淡色的青筋。
这小翠,难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捡软柿子捏。
李青溦又剜它一眼,脸色微红无奈扶额:“对不住,这小隼素日乖巧,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你这玉山清泉我赔你,也不知价值几……”
李青溦说到这,话音一顿,她突想起自己没钱,脸猝然飞红。
那人摇头,垂眸敛目长睫微掠一笔,道:“无妨,花是家里人随便种的,不必赔。将它带走便是了。”
他神情淡然,话音低沉悦耳如春岩雨过。但他越是这样李青溦越是愧疚。
她看了看外面的雨水,轻声道:“等一下。”
她下楼脚步渐远,未有一刻钟又去而复返。
陆珵抬眼,便看见她稍提裙角快步上来,她绸缎一般的发上沾了水汽。一张脸因此眉梢软长,一张脸红白分明。
她捧一小捧鲜润的玉兰和外面沾着雨的枝丫。
外面下雨,李青溦自然知道自己形容不好看。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轻轻掖了一下头发:“你有剪子吗?”
陆珵微怔:“什么?”
“剪花枝的剪子。”她点一下一旁的小隼:“它将你的花作践成那样,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什么可赔给你的,玉兰花虽不比你的玉山清泉金贵,却也是我的歉意,万望你不要介意。”
“皆是春色未有差别。”陆珵又翻过一页书,他本想说不用麻烦,可抬眼看她认真的侧脸。思忖一番,还是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过一把剪烛火的尖头银剪子递给她。
李青溦将花和枝剪了,极其用心地将花和枝插的线条横斜。将自己剪出形状的花和枝经过高低、虚实、开合处理组合,插进花盆里。
陆珵侧头一眼,见每枝花,每张叶都神态自然,宛若天开。是真正的源于自然,高于自然。
一室馨香。一只鬼头鬼脑的身影又挨过来歪着插花,陆珵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它身子。
李青溦瞧见他未起身,拿过李青溦带过来的笼子,抬手便将它关进了笼子里。
李青溦连连道谢,心中又有几分惊讶,小翠从来不喜欢笼子,未想到在这个“软柿子”手里倒是服帖。啧,他定有过人之处。
外面雨愈发大了。陆珵将笼子递给她,轻声道:“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李青溦抬头看外面,外面雨水凌厉。天上的乌云棉絮一般厚重,只得点头道:“叨扰。”
雨声琤琤。
陆珵倚着藤椅后背将手中的书册翻过好几页,远远地,李青溦看见他看的是西郊堤坝的图。
一室寂静。气氛却很平和,许是性情温和,神韵悠长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叫任何一个场合都不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