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月悬,星影稀疏。
一只猫轻轻跃过屋檐,踩踏瓦片无声。薛听舟席地而坐,姿态不羁,与优雅守礼的世家子行径相去甚远。
文书信件凌乱堆开一地。薛听舟指尖自纸张上摩挲过,缓慢辨别其中的内容。
因为寻常信件无法阅读,写给他的信件大多由专人重新誊写过,才会到他手中。
做瞎子总是有诸多不好,连一点小事都要倚仗他人。但谁叫他偏偏是个无可救药的瞎子。
薛听舟将信纸搁置身侧,那只身形庞大却异常灵活的橘猫从房梁上轻轻一跃,落入他怀中。猫儿“喵呜喵呜”地小声撒着娇,贴着薛听舟的胸膛。
薛听舟微微地笑起来。
他对非人之物总要比对人多一分真心,连笑也是如此,一笑之下如云破月开,光华滟滟。
可惜无人欣赏。
任猫儿撒了会娇,薛听舟才起身。盘腿坐了太久,起身时不免踉跄两步,差点将怀中的狸奴失手抛出去。薛听舟摸了摸它的耳朵,温柔安抚它:“别怕,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狸奴懵懵懂懂地睁着眼,无辜地动了动脑袋。
长风过窗牗,中庭落花簌簌。
薛听舟轻笑。
“那位南梁王世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惹得清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腾出功夫来算计他一把。”
可惜与他都无关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松开捻着狸奴耳朵的指尖,声线堪称温柔:“娇娇,我带你回京。”
………
是夜。
驿馆被围得水泄不通。声响浮动,火光明灭,驿丞从梦中一跃而起,趿拉着鞋急匆匆冲出去,只见诺大的中庭内,那位来自整个天下的权力中枢、他这一辈子也本应接触不到的高官,刑部尚书负手而立。而那位身份高贵的南梁王世子拢着披风——春夜里大抵还是有几分寒,侧脸分明而冷淡,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
驿丞慌乱之中不知道抓住了谁的衣袖:“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答道:“大人还不知道呢?刑部李大人查出来给南梁王下毒的凶手正是驿馆厨房里的一个帮厨呢。”
闻言驿丞浑身发冷,血液在五脏六腑里倒流,一时脚下重心不稳,差点从台阶上摔出去。
这下那点残存的睡意被初春的风吹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冷。
“是谁?”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战栗,碰到一起发出敲击似的声响。
“姓李。一直在厨房里头做帮工,今天晚上李大人手下查案时看到他行踪鬼鬼祟祟,一搜从他的房间里里搜出了剧毒。”有人答道。
………
萧照得知消息不过落后李枕书行动一步,李枕书为示好,也没有故意隐瞒他消息,直接把得到的线索分享给了他。
萧照正好还没有安寝,便过来驿馆这边见一见想要下毒杀他的人是个什么样。
衣着朴素,五官毫不起眼。大约是在厨房这类油水多的地方常年帮活,他身形比寻常人要胖上一圈,两颊上坠着肉,挤得眼睛无处安放。
最寻常不过的市井人物。
生平一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职也不过就是驿馆驿丞,在李枕书和萧照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两股战战。
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有胆子谋害王孙贵胄。
萧照敛目:“李大人确定了此人下毒的凶手?”
“还要再审。”李枕书道,“不过从此人房间的床板下发现了药粉残留,与那珍珠梅片糕里的毒是一种。那毒也不稀奇,一般是用来毒老鼠的,一些江湖游医和方士手中都有类似调配好的药粉。倘若是什么罕见的毒物,就不是这人接触得到的东西了。”
李枕书没有把话说死,但种种证据下来将人定罪已经是分明的事情了。
果然,第二日还没有到午时,李枕书就派人送来了凶手画押的口供。口供中承认两次下毒谋害萧照的人都是他。第一次他趁厨房无人注意时偷偷在菜肴了下了毒,但是没有成功,于是他又在驿丞给萧照送点心时,偷偷将藕粉桂花糕换成他所做的珍珠梅片糕。
因他并非南州人氏,而是青州人,只是因为水灾流落过南州一段时间,在南州一家酒楼做学徒,学到了珍珠梅片糕的做法。后来他又辗转来到奚宁县,得到同乡引荐进入驿馆的厨房做事,因为是做帮工,也就一直没有对人提起过他会做点心的事情,更因为他不是南州人,驿馆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曾流落南州,一直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而他这么做,是因为有人给了他三百两纹银,藏在驿馆三里外一颗大榕树下,李枕书依言去挖,果然挖出一瓮崭新的白银,是今年新铸造的官银,三百两整,分毫不少。
这批新铸的官银至今只动用过两回,一回是修河款拨款,另一回是朝廷官员俸禄发放。要这查三百两纹银的来历并不难,李枕书派人去户部调了档案,一对照发现这批纹银本该是发放给吏部尚书姜回庭做俸禄的。
李枕书又审了人,那姓李的帮厨才颠三倒四承认给自己这笔银子的人腰间挂着一块玉牌。李枕书叫人按照他所说描绘出来,正是姜氏的家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