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照虽然时常被人在食物中下毒,行军打仗时也吃过难以下咽粗糙到刮伤喉咙的干粮饼子,知晓粮食珍贵,没有寻常贵胄子弟食不厌精的奢靡风气。但他毕竟王侯之后,对各种美食司空见惯,不会为了吃到一碗热腾腾的普通馄饨而感到满意和快乐。
这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馄饨,滋味算不上出色,无功无过罢了。
如果商矜是饥荒之年吃不上饭的灾民,还可以理解。可他一看就出身优渥,教养良好,衣食住行样样顶尖,寻常人一辈子难以见到的珍珠梅片糕他看一眼就认得出。
无论如何,也不该为一碗馄饨至此。
萧照又没有故意饿着他。
萧世子觉得难以理解。因此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商矜,想要从他那张精致的脸上一探究竟。
又或者说,萧照只是给自己找个理由,好光明正大地盯着商矜看。商矜对旁人的视线极为敏感,更别说如萧照这样光明正大、一点都不避讳的了。
他极轻极快地蹙了下眉头,放下瓷勺,语气冰冷:“世子平常进食都是用眼睛的么?”
萧照闻言,抚掌而笑,勾出几分戏谑:“自然不是,只不过今日——秀色可餐。”
商矜眸光更冷。
这话几乎近于调戏。清河公主容色殊绝,京华皆知,但敢当他面轻佻放肆的,萧照还是头一个。
夹在他们中间的少年觉得这一幕极为有趣,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
“二位的相处方式倒是与寻常友人不同。”
“友人?”商矜轻慢冷笑,“算不上。”
萧照对这个词微略沉吟片刻,随即点头,竟像是认可商矜的说辞:“我们当然不是朋友。”
少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怀中软成一团的狸奴,微笑不语。
待用过早点,少年又向两人赔罪,并且为萧照和商矜结了账,同两人告别。
萧照似笑非笑地把玩手中的陶杯,目光从对方离开的背影收回:“虽然是个瞎子,但行动起来比常人还要利索些。”
商矜装作没有看见萧照示意手下跟上去,淡淡道:“我想去街上走走。”
他只是通知萧照,不需要得到萧照的允许。没等萧照点头,商矜已经起身离开。
但萧照不能和他一起,他一会还要去见京里头来的刑部官员。
南梁王世子遭遇毒杀暗害一案已经上达天听,这不是小事,朝野立刻风闻而动,就连清河长公主都有所反应。只不过清河长公主大抵对这桩婚事、确实是不太满意的——否则也不会萧照出事到如今,一点慰问的意思也没有了。
为表朝廷对萧照差点遇害一案的重视,此次来的是六部尚书之一、执掌刑部的李枕书。
也是朝廷中态度最坚定的保皇党。
就是此人,促成了萧照与商矜的婚约。萧照想到此处,眸光不由得转冷,他早就想见见这位给他牵媒的李大人,原本以为要等进京之后才有机会,没想到眼下就有时机。
倒是意外之喜了。
萧照心头嗤笑,同时抬手示意护卫跟上商矜。
“跟紧点,千万别把人给我丢了。”
………
尽管萧照特意叮嘱,但在人群密匝匝的早市中,护卫们还是不负众望地将商矜跟丢了。
分明前脚才进的点心铺子,出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看来南梁王世子对你极为重视。”说话人慢条斯理,语音带笑,端着薄如纸、光如玉的折腰杯饮了一口茶。
若是萧照的护卫们在此,大约能从周围的环境中判断出来,这是那家点心铺子的二楼。寻常此处并不用来招待客人,能进入此处来,完全是因为这是薛家的产业。
也就是说话之人、先前在馄饨摊上遇到的少年、薛家幺子薛听舟名下的产业。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南梁王府护卫遍寻不到的商矜。
“他也很重视你。”商矜淡淡道。毕竟不过见了个面,萧照就派人跟上去了。
“不过是因为藕粉桂花糕罢了。”薛听舟玉质的指尖映着剔透茶杯,轻声微笑,“若不是娇娇聪明,将那些人引开,那我的麻烦就大了。”
“娇娇”是他怀里正翻着肚皮呼呼大睡的橘猫的名字,也是冲撞到商矜的那一只。
商矜对他给猫取这种名字不置可否:“你又从哪里拐了只猫?”
“你叫我来奚宁县。”薛听舟慢慢揉捏着怀中猫儿的爪垫,“刚好在奚宁县庄子上养病的盛远伯老夫人膝下有只狸奴,老夫人担忧她大限后,家里子孙对这只小狸奴不尽心,因而将它托付给我。”
便是眼下这只橘猫。
说是刚好,但以商矜对他的了解,到不如说是为了这只猫,商矜交代他的事才是顺带的。
“我记得……盛远伯,”商矜微微沉吟,从记忆找出这户人家来,“同你没有什么关系?”
“如今不是有了吗?”薛听舟轻笑,“我此次还在盛远伯老夫人身侧见着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女郎。听人说是盛远伯老夫人的嫡长孙女。”
“花容月貌?”
“花容月貌。”薛听舟肯定了这个说法,又缓缓叹了口气,“可惜,我不过是个瞎子,便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