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下午。
车子开回到杜美路的时候,李成武看到一辆小车驶过去,他刚好看到了林立国坐在里面。
马路两边高耸入云端的梧桐叶子黄了许多,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给大树镶上了金边,枝叶在微风中摇摆,不停诉说着四季的短暂。
李成武并没有进到刑讯室,而是被季云婷带到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总务科吴天贵科长亲自帮忙斟茶倒水,完了拿出笔记本坐在一边。
然后他见到了丁扬说的叶委员,叶委员介绍自己名叫叶信之,是战后勘乱委员会的,主要是甄定日伪期间战争犯的性质。
“关于今天的审讯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今后我们三人会作为你案件的审讯之人,至于桥处长和秦副处长和你是故人,基于公正的原则已经让他们回避。”
李成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吴天贵说:“你应该清楚林立国这个人吧?”
“也许除了他老婆,天底下就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人了。”
“难道你和他老婆一样的了解他?”
“是的,可能我会比他老婆更了解他。”
季云婷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斗争了十年,还有谁是比你的敌人更清楚你的。”
“他也很清楚你,说是你贪污了大量的赃款。”
“既然说是敌人,他也可以说是我杀了他的全家。”
“根据我们调查,四零年警察系统肃贪期间查抄了大量的赃款,你能不能说说这笔赃款的去向?”
“可以。”
李成武从来都是一个大度的人,他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
“在租界里有十几间外国人银行,分别存入了七十五人贪污所得共二百七十三张存条,合计银圆美钞四千五百多万,金条六百二十三根合计一千八百多两。”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惊叹无比,委员叶信之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认为人必须要敬畏金钱,因为金钱从不会被一个无视它的人得到,就算得到了也留不住。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李成武说:“因为是我最终统计的。”
吴天贵问道:“你能不能取出来。”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取出来这么一大笔钱,我就会跑了。”
季云婷说:“可是你没跑,你人还在这里。”
“人还在这里是因为我根本就取不出来。”
“这么一大笔钱,难道你就没想过取出来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一定取不出来,想了也没用。”
叶信之说:“如果我们想让你帮忙取出来,你是否有办法?”
李成武想了想,说道:“只有一个办法。”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喜出望外,仿佛看到了一堆金子在眼前闪闪发光。
吴天贵问道:“什么办法?”
李成武说:“把殖民者赶出去,把租界收回来。”
沉默,许久的沉默。
叶信之的脸色已渐渐变了,觉得对方是在戏弄他,他不认为一个人能够做到完全的无欲无求,李成武也不能做到。
季云婷说:“你既然知道拿不出来,为何却让那些人存进去?”
“既然是那些人要存进去我也没有办法,因为钱不是我的。”
“不能阻止吗?”
“不能阻止,如果不存进去变成‘死钱'',就会被日伪政府夺去了。”
“你是说这都是无奈的选择?”
李成武苦笑着说:“就是无奈的选择。”
话题渐渐冷落了,他看了看对面的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因为他觉得赚钱就是为了生活,只要够用就好。
如果一个人总是想着赚多点钱,却忘了赚钱只是为了活得更快乐,最终就很容易被金钱左右而活得不快乐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是绝对不会理解自己,因为面对一笔巨大的财富时,没有人会不心动的。
这时,他想起了二哥王明楚,一个不为金钱所动的人。
五年前。1940年8月23日。
自从稽查中心成立,这里就成了警局最繁忙的部门。
李成武每天有大部分时间是待在中心工作,也就是肃贪行动临时征用的办案中心,是专门用来审核贪污受贿案件的地方。
中午的时候,二哥王明楚进来,他看看四下无人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摆在桌面上。
“这是本次肃贪行动所查抄钱财的账本,数额很是巨大。”
李成武平日最怕的就是这些财务数字了,看都不看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