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冬季,唯有寒池能以一己之力冻彻四方天地。
千初在距离寒池仍有百米路途时,就开始感受到一股渗人寒意。
“啊哈哈哈,这个,”千初被放落在寒池边上的坐榻时就已经冻得瑟瑟,她感觉自己的讪笑都几欲冻僵,“两位大哥,不会真的要在这地方沐浴的吧。”
渡财的两位侍从相视一眼:“那不如,带您来这儿泡热水澡?”
千初嘴角牵起,料想有这等好事:“好啊,让本王看看,这边这个池子看着就暖和多啦!”她侧身走到寒池边的温泉,泉水上方盈盈正冒热气。她身为鬼王,在鬼府殿时也没几个人陪着她,早就是没规矩惯了的。她正准备在这两人面前脱去上衫,一脚已经准备踏进那温泉水池。
“咳,鬼王大人。”其中一个侍从已经看不下去,翻起白眼,抬手拦住了还在懵懵的千初,“您这边请。”
他指向旁边冷退三人的寒池,池面上甚至都开始结了层薄冰,千初感觉那周围都能下起雪来。
“这个,跳进去,会死人的。”虽然她已经是死过一遭,但还是害怕得倒咽口水。
两位侍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通融通融呗,都是在这儿干活的,咱们也算半个同僚了是吧。”她作委屈状,两眼硬憋了两滴泪出来。
不说很惊为天人,但也称得上楚楚动人。千初自知有时候能依靠这幅不错的皮相博得别人的垂怜。
但这总会失效的。
渡财家的侍从们本就奉旨行事,更何况,此人还是渡财真神的世仇——明霁——的随侍,同时又是来自最不受待见的鬼府。
“鬼王大人,失礼了。”
千初被强拽到寒池边,侍从一手扣住她背部,狠劲将她推落深池。水花溅在身上,也同时逼退他三尺。
大脑空白了一片后,她在顷刻置身冰窖般的池底。第一感受是刺入骨髓的痛,并非凉心的冰冷。
救命,救命啊……
日巡、小夜,救……
她一张嘴,直灌入的寒意刺进喉底,像千刃刀片割裂鼻腔。身上的气息在迅速被不见底的池水吸尽,四肢躯干很快失去知觉。
那两位侍从则走得不甚留情,只留她一人在原地挣扎。
都说鬼府难关最为险恶,殊不知神仙城府才是最骇人的地方。要不怎么说她是最式微落寞的一辈,第一次上天都能给人数落至此地步。若是换成昔日盛势之时的鬼王,见此景怕是能带着几个左右鬼侍就将玉潮堂给掀了。
寒池比表面看上去的深几许,千初脚刚触底,眉梢恰被淹没,于是她只能扑腾几下稍许浮动。而但凡在寒池扑腾几下,寒意都将更加明冽地附着全身。
气力散尽之际,她感觉视线都蒙了层雪白的模糊。
是不是……天黑了。
眼前最后一点星光也渐渐归于沉寂,天黑为何她也不知,毕竟神界就是天,没有白昼黑夜更替一说。
触及昏迷的临界点时,她眼前浮现了一个久违的面孔。那是几百年前的时候,尚未往生的千初记忆里的故人——沈倦。他与记忆里的模样相去无几,真实地就在眼前,让她怀疑已然到了过走马灯的时刻。
数百年前,千初还是上祈商贾世家沈府的贴身丫鬟,沈家大少爷沈倦自是嚣张跋扈,在支使下人忙活受罪上别有心得。
早春,沈府院子外的梅树开了花,梅花夭夭生枝探进了院内,散发勾引的香气。
“此花妖异了些,虽然美是美。”沈倦若有所思,朝千初的方向轻蔑地一抬眼,“诶,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回大少爷,这应该是朱砂梅,梅花属的。”千初将厨房熬好的药汤端上前,“少爷,今天的例药熬好了。”
沈倦翻了个白眼:“天天熬这破药,不想喝。”
“少爷,”千初端着药跪下,“这药可是郎中的医嘱里千叮咛万嘱咐的,都是为了少爷的身子要紧。”
“不喝!”沈倦甩袖一挥,打翻药坛,“别逼我喝这东西了,没什么用。”
千初拗不过沈倦,只能灰溜溜拿抹布回来擦净洒落在台阶上的药汤,而少爷不喝药若是被沈老爷发现了,估计她又要挨一顿骂。怪就怪在她摊上了这样一位难伺候的小主子,她心有积怨却敢怒不敢言。
当然,她也想不到下一刻沈倦的要求更过分:“你,把那花折下来,养在我院里。”
梅花易折也易逝,摧残折花,千初知道断然是养不活络的。但出言忤逆主子的后果她也不敢想,于是只能折下那蔟纤细美艳的花枝,修剪一番后静置水瓶中。
朱梅娇惯,不出三天,花根腐烂,黛红色花瓣落了一地。沈倦少爷也气得吐血,责令千初照顾不周,罚她头顶花瓶伫立在正午烈阳下,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枯萎的梅色尚有香韵,散落在她脚边,千初顶着花瓶已摇摇欲坠。
“别乱晃,倒了接着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