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冷酷再次出现时,是在关押鹿苑等人的巨大铁笼内,玄青色的身影几乎和笼内的黑暗融为一体,但一直未曾合眼的鹿苑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存在。
二人皆未言语,受了酷刑的几个圣尊在牢笼内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斑斓无双走到鹿苑面前,用那把平静无波澜的声音缓缓地说:
“你大可以恨我。但你,是我的徒弟,这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如此独断专行啊……
鹿苑静静盯着她,斑斓无双像一把瘦落的冷兵器,仿佛没有任何破绽和感情,他分明是这世上最清楚这一点的,却还是自虐一般的想念着从前灼华山上,她冷淡的眼瞳里,偶然装着的自己。
鹿苑的大道亦凡到达第九重境界时,一贯少言寡语的斑斓无双难得给他日后的修习道路指引了很多,教他白梧尊上的调息方式,教他日后要参悟的道,总是无情的冷眸中似乎有了几分欣慰的暖意。
让鹿苑心神俱震。
“为师此生只到第八重境界,其实没什么经验能够传授给你了。鹿苑,你一直很好,日后由你带领灼华,也算我不辱师门使命了……”
那时的鹿苑诚惶诚恐,急忙说着师父是鹿苑的引路恩师,师父是鹿苑永远都追不上的等等。
回顾往昔,即便是那时的疏离,都好过现在的决裂。
鹿苑死死攥住拳头,强迫自己不再陷入软弱的回忆,他沉着嗓音,冷冷地问:“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担得起灼华,比我更好。”
斑斓无双轻飘飘的话语在鹿苑止水般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咬住牙关,眉头紧锁,太晚了!这一声承认实在是太晚了!她不该,不该在灼华山已经灭亡的今日再说这样没有意义的话!
“灼华已经没了!”鹿苑低吼。
“是,灼华,已亡,亡在我的手里。”斑斓无双依然平静,抬手,一道迅猛的灵流不由分说地打进鹿苑的头颅,几乎是瞬间,笼子里的人就倒了下去。
“可你还活着。”斑斓无双轻声,打开笼子上的禁制,单肩把比她高出两头的徒弟扛了起来。
“斑斓无双圣尊,您这是……在干什么?!”笼子内的穗金箔难得恢复了几分神智,声音颤抖道:“难道要放走他吗?不行啊!只有鹿苑回焚林承认了罪行,我们才能被主君饶恕!不能放走他啊!!!”
“罪行?”
另一个受了刑的魔族也应和起来:“对啊!那天他坦白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主君的肉身是他做的,外面的瘟疫也是因为他!我们是冤枉的!他要是走了,谁来认罪?”
斑斓无双没有回答,一道爆灵打入囚犯们的头颅,顷刻间鲜血四溅。
“穗金箔、笠奴等人……畏罪潜逃,就地斩杀。”她说完,默默转身带着鹿苑离开了。
飞至远离长辞山域的地方,斑斓无双将昏死的鹿苑放在一匹神驹背后,将他牢牢固定在上面,为他起了一道保护屏障,又加了件防风的斗篷在身上,桩桩件件,细致无比。
这个已长成的男子在幼小的时候贪恋着这些来自师长的照料和关爱,可那时候的斑斓无双从未替他做过什么,如今亲手补上,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困难。
鹿苑是对的,她比白梧更为残酷,如今覆水难收,她心知肚明。
“鹿苑,你还活着,灼华未亡。”斑斓无双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催动神驹飞上了天空。
“等我死后——灼华的意志由你复兴,这便是我们师徒间,最后的传承。”
目送鹿苑走远之后,斑斓无双才转过身,细细想来,她留给鹿苑的背影太多,总是决绝的,无法动摇半分,或许这背影,比她的严苛更为致命,但这些,她都没有机会去问鹿苑了。
往回走的时候,斑斓无双在头脑中思索着接下来她该做的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用并不高明的谎言对付雪暴,二是用现在尚未成熟的准备提前袭击。
左右想来,都是愚蠢。
但选择已经做出,斑斓无双并不是会瞻前顾后的人,余下的,就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