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琥珀一开始的虚情假意,因为他知道,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
事实也是如此,纠缠那么久之后,无论恨过还是爱着,琥珀最后死在他的怀里,说:下一次不会再骗他了。
但为什么?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爱意,那些到死都不愿放手的痴情,会走入这幅田地?
“明明是你说的!是你——”丹砂死死按着顾长安,宽阔的身体由于至极的悲伤颤抖不止,“是你说你舍不得!下辈子会等我!是你要的生生世世!你先许的诺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顾长安被他勒得无法呼吸,一双眼睛倔强地盯着他,脸憋得通红,丹砂被划伤的脸滴滴答答坠着血,全都掉在顾长安的脸上。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丹砂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在注意到顾长安脸上的血滴后,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皮开肉绽的伤处,狰狞地笑了。
“很好!真的很好!顾长安!你喜欢这样是吗?!你喜欢这样对我!太好了!”他失控地大笑,然后保持着把他按在身下的姿势,单手扼着他的脖子,另一手召出一柄带着倒钩的神刃,这是丹砂的神器:怨刺,由他铺成大恶之道的怨气化作的倒勾鬼兵,与绵延神一同坠落人间。
鬼兵造下的伤口和神主温凉的降神杵一样,会留下永恒的伤疤,可以带到下一世。
丹砂用
这把怨刺抵在顾长安的脸颊处,带着绝望的癫狂,将倒刺的鬼兵割进他的皮肤,一点点,拉长了这疼痛的过程,刻下了一道狰狞而扭曲的伤疤,从耳侧一路向下,延伸到锁骨处。
浓浓的鲜血从顾长安脸上流淌出来,滚烫犹如丹砂的爱和恨。
“你杀了我吧!这次死之前我要说的是——老子再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想看见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顾长安撕心裂肺地怒吼。
这一次,丹砂终于发了狠,除了这道从耳侧延伸到锁骨的狰狞伤口,几个月后,他还把顾长安带到了焚林。
他在暗无天日的焚林,用金石玉器建造了一座虚假的嵯峨巍主峰。
他有自信可以驯服顾长安,即便过往那些生生世世他没有一次成功过。
但这次他狠下了心,做足了一切准备,他用铁链束缚他的肉体,用无数折磨迫使他跪地,用世间最精致的饵料饲养他。
这一次,他告诉顾长安,再逃跑的代价是被这魔窟里的魑魅魍魉吞嚼下肚。
顾长安其实求之不得,但他没说出来。
被丹砂押入焚林那日,在这样异魔遍地的地方,独独嵯峨巍的顾家小郎君一人周身散发着纯净的气息,在污脏的黑暗里,像一个活靶子。
丹砂却仿佛看不到身边那些魔种觊觎血肉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轻轻为他披上一件胭脂红的薄氅。
“上面更
冷,你向来怕冷,别跟自己过不去。”他无限亲昵的模样,像是对调皮恋人的温柔絮语。
顾长安却没忍住鄙夷,冷笑起来,他觉得这人做作得让他恶心,要是真的有些许人性,就早该一刀捅死自己给个痛快,而不是这样温言软语地哄着,却一步步送他去到那逃不脱的囚室。
“瞎子。”顾长安停下脚步,目光不善地扫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修的再好,也是个豢养禁脔的牢房,这般惺惺作态,当我会念你点好?真是个十足的渣滓。”
他抬手,丹砂披给他的薄氅掉地,顾长安举步,一步步向着他的监牢走去。
原本为魔王监工建造焚林新王山的魔种昭彰,在听说丹砂大兴土木建造了酷似嵯峨巍的新领域后,过来巡视了一番,等着丹砂回来准备来问个究竟,就正好赶上丹砂和顾长安的这幅画面。
魔种不解地盯着嵯峨巍的漏网之鱼,以及那个一身胭脂红袍被他扔在身后的阴森算子。
丹砂的独眼死死盯着被顾长安甩掉的红色薄氅,眼里翻搅着让缺心眼的魔种难以理解的复杂风波。
其实空心的昭彰是有些悚然的,因为他从没见过如此面目的丹砂。
片刻前这个阴森的、总是挂着叵测笑意的算子,用那样温柔而小心翼翼的关切注视着少年,像捧着自己的心,颤巍巍地迎合着,生怕被人扔在地上踩上几脚。
可这顾家的漏网之
鱼真的这么做了。
和那件胭脂红的薄氅一起落地的还有丹砂近乎卑微地捧出的那颗心。
顾长安不止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并且还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
大概就是这样。
顾长安无视了一切,只走向那座为他备下的牢笼,和昭彰擦肩而过时,顾长安没有半点反应,像是一个接受了一切命运的幽灵
从这天起,嵯峨巍的最后一人被软禁在焚林的丹砂领域内,整整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