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二十六年春, 皇帝生母懿德太后病逝。国丧期间,举国上下三月之内不得宴乐婚嫁。
宋修濂将朝廷下发的诏书张贴给全城百姓时,已是三月初。
三月, 雨收花放,绿柳含烟, 正是一年好春之季。宋修濂换上轻便的襕衫, 于衙堂前的玉兰树下静立,阳光透过密匝的树叶, 在他身上滤漏出一个个大小均一的金色光晕。
他周身一片和暖, 心里也随之轻松明快。
这段时间家里太平,母亲的身体也渐渐好转, 他如释重负, 心思又归重于繁杂事务之中。
他在树下站立一阵, 连飞诀从外面跑了进来,“哥,马车已备好,咱们这就走吧。”
宋修濂抬眼看了看, 阳光和煦, 花红叶绿,忽而就变了主意。
“春光大好, 怎可辜负。飞诀,咱们不坐车了,咱们走着去。”
前些时日,县里一些个老师前来县衙请命, 问他可否来学里给学生们授课解业,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应下了。
县里共有五所学校,他每个月抽出五天时间于学里, 今日三月初六,该去县城中心的博雅学堂为学生们授课。
博雅学堂离县衙不远,步行不过两刻钟。他二人行于街上,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小摊小贩吆喝声不断,伴着晴光暖阳,浓浓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宋修濂感受到连飞诀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偏头问他:“你可有话要说?”
连飞诀赧然一笑:“没什么,就是感觉哥哥与往日有些不一样。”
听他这般说,宋修濂立马来了兴致:“哪里不一样了?”
连飞诀思忖片刻,道:“哥哥今日之装扮,横看竖看都是个学生模样,便是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宋修濂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过换了件衣裳而已,模样也随之变了?
他轻声一笑:“好,我权当你是在夸我,夸我变年轻了。不过再怎么像个学生样,到了学生跟前,我还是要被尊称一声‘先生’的。”
连飞诀立马一个作揖:“是,先生好。”
宋修濂摇头笑笑,负手继续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下。
连飞诀不明何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不远处一女子挽着一男子的胳膊拐进了一条巷子。
“李姑娘?”
连飞诀略吃一惊,目光收回,重又落回宋修濂身上。宋修濂轻声说:“走,跟上去看看。”心想,李立莹怎么跟一陌生男子混在一起。
开春后,李立莹三不五时往外跑,他原想着她是嫌家里闷出来散心而已,就没过多干涉,不想她却与一男人勾搭上了。看他二人搂抱相亲的样子,倒像是相好了许久。
巷子深处是一所宅院,李立莹与那男子有说有笑迈了进去,随后大门也紧紧关上。
他二人站在门外,连飞诀问:“哥,要敲门吗?”
宋修濂摇摇头,说:“不用,就在这里等。飞诀,你去与学里一趟,就说我今日有事抽不开身,改日再去为学生们授课。”
连飞诀应声“是”,飞快跑开了。
宋修濂靠在院墙外等着,等了不多久,连飞诀又跑着回来了。连飞诀与他说,先生们说无妨,要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之后二人谁也没再言语,就立在墙下这么干等着。时间一点点淌走,很快就日上中天,半天已过。
连飞诀等的不耐烦了,愤声说:“哥,我进去给那男的砍了。”
他说着就要去踹门,宋修濂呵斥道:“就在这里等着。”
连飞诀迈出去的脚收回,一拳砸在院墙上,那李姑娘好好一人,怎就跟一陌生男人不清不白搞在了一起。
“你要是嫌等的煎熬,便先回去吧。”
宋修濂的声音传过来,连飞诀偏头看他:“哥都能熬的住,我有什么熬不住的。”
宋修濂五指紧拢,握成一拳,掩藏在了自己宽大的袖底。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院子里传来一男一女的打俏声。
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宝贝儿,明天还来?”
紧接着是李立莹的:“来啊,人家还没与你温存够呢。”
再然后就
是二人亲吻的喘息声。
连飞诀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院门。院里的二人显然是受了惊吓,登时目瞪口呆,痴傻一般地看向门外之人。
当李立莹看到连飞诀身后的宋修濂时,心里漾起一层微波,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随之惊吓也消散殆尽。
“飞诀,给那男人一顿训,叫他长点记性。”
宋修濂盯着李立莹,眼睛一眨不眨地说。说完,便面无表情转身走掉了。
李立莹赶紧跟上,哪里还顾得那男人的死活。
宋修濂脚步疾,李立莹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走到离县衙不远处时,连飞诀追了上来。